“噫!”李恪嬉皮笑脸,抬臂作揖,“儿明明是来向媪问安的,只是正巧扰了您的大事,若是媪要怪罪,儿知罪就是了!”
“越发得油嘴滑舌!”她挥挥竹枝把李恪赶开,肃容对着巿黎说道,“你大兄为你求情,这一板便暂且记下,再随我念,苍颉作书,以教后嗣。”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
“嗣者,从册,从口,从司,司亦声。《尔雅》曰:嗣,继也。现在随我写一遍,嗣。”
李恪在一旁静静地看,看着严氏一笔一划在沙盘上写下隶书,看着小穗儿认认真真仿写,也看着巿黎歪歪扭扭学写。
记忆中,恪习字的时候学的是《史籀篇》,那篇蒙书成于周宣,用的是大篆,又称籀文,其书写繁难,让恪在启蒙时吃尽了苦头。
不过小穗儿和巿黎就安稳多了,始皇帝一统文字,天下皆以隶书为准,严氏也顺应潮流,改头教起了李斯的《仓颉篇》,估计后续还会教《爰历篇》和《博学篇》。
这三本蒙学是大秦子民识字认理的精华所在,学通了就等于没了阅读和书写的障碍,对两小来说意义重大。
在秦朝,识文断字是民众的基本能力之一,随便在田里找个农民出来,少有完全不识字的。这是因为秦朝普法的力度极大,每有新法必张挂闾门,让百姓们自行学习,而秦法又以不通情面和严苛闻名,稍有不慎就是削鼻子剁脚趾,堕籍为隶的下场。
识字关系到能不能全乎地活着,更关系到能不能以自由民的身份安生过日子,所以在这一点上,谁也不敢有半分的轻慢忽视。
严氏对二小的开蒙格外重视,好些天前,就抄写了《仓颉篇》、《爰历篇》和《博学篇》让小穗儿自学,如今遇上半点基础也没有的巿黎,她更是亲力亲为,手把手教着二小习字。
李恪从中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亲情。
严厉的长者,认真的弟妹,还有他这个插科打诨的哥哥,以及癃展、稚姜,大大的一家人,情浓于血……
李恪默默看了许久,直到巿黎又一次写错字,伸着小手,张着大大的眼睛朝李恪无声求救,他才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再拦着严氏,该挨打的就是他了……
……
自竹林回返,李恪食了饔,又从书架上收拾出厚厚一沓早已备好的图板,统一摆进一个别致的提箱当中,一提溜,步向辛府。
转街,过巷,踏过闾巷,辛府的隶臣正在雪中翘首以盼,一看李恪施施然走过来,当即慌慌张一声惊呼,居然转头跑了……
李恪郁闷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直等到辛凌疾步趋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辛阿姊安否?”
“你来迟了!”一如既往的足以噎死人的口气。
李恪抖了抖鹤氅上的雪粒,轻笑回应:“话不能乱讲的。劳烦辛阿姊仔细回忆昨夜的约定,我说的是莫食拜访,可不是莫食之前。”
辛凌皱着眉头,大概是真的在回忆。片刻之后,她点点头,让出通道:“精匠皆在西院,速来!”
李恪深吸一口气,提着小箱迈步而入,那一步,势若千钧!
水车,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