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霸下出谷,裹挟着滚滚云烟,轰鸣着深入莽莽恒山。
李恪随慎行南下游学,随行之人有辛凌、由养、灵姬、风舞和儒,都是李恪熟识的墨者,唯有憨夫被留在了苍居。
慎行给他安排了另外的课业,计划对另一架霸下,也就是李恪口中的二号机进行修缮。
二号机年久失修,包括核心舱在内,一应金属早已锈蚀脆化,不敷再用,所谓修缮,其实就是重新建造。
建造霸下是一项绝大的工程。当年墨子建造霸下,光技术人员就动用了百匠四师,而憨夫手下仅有墨者十余人,其余工匠不足十人,人手方面远远不足。即便墨家的财力不成问题,也不可能真正把霸下造出来。
但慎行有更深的考虑。
李恪在苍居留下了霸下的设计图板,但却只有总装图,更细的详解慎行不许李恪制作,他要憨夫带着那些墨者们将总装图吃透,归根结底,是想让墨家重新具备制造霸下的技术传承。
这一点李恪举双手赞成。
苦命的憨夫被留了下来,李恪一行七人上路,取道荒僻,凭着霸下强大的越野能力穿越恒山,一路南下穿过太原、上党,河内三郡,直入到三川郡内。
夜来休整,篝火夜憩,李恪翻弄着手上的地图,一脸茫然。
慎行微笑着走近:“恪,今日课业完成了么?”
李恪起身拱手:“禀老师,《明鬼》、《尚同》两篇皆已抄默完毕,遵师之命,用的是齐篆。”
“甚善。”慎行欣慰点头,在李恪对面并膝跪坐,“我见你观图皱眉,可是有甚不解之处?”
“老师。”李恪把简陋的羊皮地图放在火边,指着图上零散的曲线说道,“霸下行止动静颇大,虽有补给之需,不可离城过远,但中原城池稠密,若是让愚夫愚妇撞见,岂不是平添传闻?”
慎行笑意盈盈道:“你以为何路更佳?”
“自雁门南下,穿恒山,过太原,我等那时就该取道向东,经邯郸、东郡,跨巨野泽入砀郡,阳陵位于砀、薛二郡交界,虽隶属薛郡,可有微水泽在东,还是自砀郡好走一些……”
“若是我等只去胡陵,你定下的路途确实无错。”慎行抚着须说。
“我等还要去往他处?”
“游学,游学,若是直驱目的,岂不功利?”
李恪一脸古怪相,逗得慎行哈哈大笑。
“恪,你今年一十有五吧?”
李恪老实点头:“禀老师,始皇帝二十七年我十三,今年是二十九年,正是十五。”
“他人皆从生辰计算年纪,你却自十三起算。”慎行失笑一声,“也是,十三之前你碌碌无为,一夜之间心智开悟,一如墨子。你将十三那年视作生辰,倒是应当应分。”
李恪知道慎行言犹未尽,并不搭话,只是静静地听。
慎行轻声说:“墨家有律,凡墨者入门,皆需有一把墨剑。为师恰好知道天下仅存的铸剑师隐居在阳城,正欲领你登门拜访。”
“为我铸剑?”李恪脸上古怪之色更重,“老师,我入门至今连拳脚都没空去练,您便是让欧冶子为我铸剑,我也不会使啊……”
“何其愚也!”慎行呵斥一声,说,“剑乃君子之器,有无有,使无使,你道一同?”
李恪一脸无辜:“我是说……老师,反正我也不会使剑,一路铸匠何其多,何必不远千里去劳烦那位硕果仅存的铸剑师。若让他知晓我不通武艺,必定使宝剑蒙尘,他岂不是要被我活活气死……”
慎行倒是险些被气死,他捡起枯枝打在李恪脑门上:“你以为为师如此虚荣,非为你这不通武艺之徒寻找铸剑名师?”
“要不然,还能有何意……”
慎行深吸了一口老气:“墨子当年游历天下,首先做的便是折服欧冶家。正是有了欧冶家的无双铸艺,诸般神迹才得以实施!你呢?为师用心良苦,你便是这般应对?”
李恪目瞪口呆道:“莫非那位铸剑师是欧冶传人?”
“阳城剑师徐夫人,乃是欧冶家最后的道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