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脑袋被炸得嗡嗡作响,偏脸上还要摆出和气的样子,一边腹诽,一边敷衍:“迁君实在会说笑,我此来阳周赴任,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迁君是我的前辈,又是前任,由我拜会,分属应当。要不这样,明日交接之后,我携礼拜谒,去府上向迁君赔罪?”
“岂能如此!”张迁僵硬着脸,鼓着鼻孔大口吹起,“若钜子如此生分,学生现在便一头碰死在此!”
说完,他双手抻案,真扬起脖子往矮几的角上撞了过去。
李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喊:“横!沧海!”
沧海翻了个白眼,懒洋洋一蹬腿。他面前的矮几飞出去,咚一声砸在张迁的矮几上,两张矮几打着转飞散一地,张迁不查,一脑袋撞了个空……
吓死宝宝了!
李恪大喘了两口气平复精神,再也不敢跟面前这位客气,直截了当问:“不知迁君此来,所为何事?”
“其实……”张迁把自己的脑袋从膝盖上拔出来,好奇问,“钜子真不知?”
“我当知?”
“倒不是当不当知,只是学生还以为钜子知道。”
“原来是此事!”李恪恍然大悟状,“迁君请说。”
张迁以为李恪果然知道,只是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故才难宣于口,当即抖擞起精神,小声问道,“敢问钜子,殿下与二位蒙公可有让钜子给学生带什么话?”
这一说,李恪是真明白了。
扶苏不喜拉帮结派,可是身为皇长子,中央地方却自有一班支持者,这些人多是齐法一系的温和派法吏,后来李信与蒙氏隐晦结盟,便又多了不少出身兵家的年轻官吏自献忠诚。
眼前这位自称学生的原阳周县长估计也是其中之一,再加上他在拜谒中自称蒙氏门生,李恪基本能断定,张迁是齐法一系。
李恪不由失笑:“想必迁君是齐法之士吧?”
“学生少求学,师承于管子后裔,齐法大家管伦,求学八载,终成学业。”
“竟还是管学之士。”
管子就是管仲,春秋贤相,齐法家发端,其学主张重商、国营、法教并举,与后来兴盛的法家思想大不相同。
这让李恪不由对张迁生出些兴趣,含笑继续引导话题:“迁君,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对阳周不甚了解,不知迁君可否为我介绍一番?”
张迁听出了李恪话里的考校之意,越发振奋:“禀钜子,阳周一城、四乡、两亭、二十二里,共有户八千一百零三户,籍五万三千三百十七人,其中傅籍一万六千四百零二,完成正、戍二役或勿需服役的共一万二千二百五十人。本县之中,人口最多的里为为上阳乡杨里,有民六百十二户,但其中有百十七户是贾籍,食宿皆在上阳乡无定亭,没有官府的田宅配发。所以县上耕地最多的倒不是杨里,而是成绢里。”
“……还有豪贵大户。阳周并无真正的勋贵,豪门大户一十七姓,学生在位时自然要虚与委蛇,不过钜子却大可不必。那些人上不得台面,依学生之见,只需将强制分户推到这些大户头上,将其男丁打散,他们便没了与县牙叫板的本钱……”
随口一问,张迁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从风土人情,到民风事故,而且数据详实,信手拈来,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说完。
李恪知道自己捡到宝了,不由感叹:“干员!”
张迁愣了一下:“钜子,您方才说甚?”
“迁君是大秦难得的干员。”李恪欣赏地看了张迁一眼,“迁君,如你这般才士,殿下与郎中令必有考量。不过我却想问,迁君可愿在直道屈就?”
张迁咽了一口唾沫:“直道?”
“是。”
“随钜子行事?”
“是。”
张迁激动得浑身发抖:“固……固所愿,不敢请!学生……谢钜子栽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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