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李左车一觉睡醒,发现伺候他们睡觉的军法处诸位全不见了。
就连韩信也不见了。
他抻了个懒腰起身,掀开帘,看到营中处处篝火,有巡哨按查各处,叼斗呼喝,声起声落。
身旁突起韩信的声音:“左车兄倒是睡得香甜。”
李左车回过身,只见韩信一身素服立在帐旁,他背着手,手上有一片窄牍,书满字迹。
“恪弟为你荐了何人?”
“云中将军司马欣。夏子说蒙将军虽位高,但莫府所在少有战事,反不如深入匈奴的云中军更值得投奔。而且司马欣手掌三部兵马,可称得上亲近的却只有始成,陈旦二位,我去那处,升任校尉的机会大些,无谓的争斗也少些。”
“恪弟倒是为你想得周全……”
韩信点头:“夏子待我恩重,不下再造。”
李左车摇头走近:“信兄,照理说人各有志,我不该为此事劝你,但恪弟如此重你,你为何就不愿在他帐下从事?”
“我非不愿在夏子帐下从事,而是……不愿守书。”
李左车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这世上,非高才不可为守书,多少寒士求之不得,何以你却避之如虎豹?”
韩信愣了一下,低低叹了口气:“左车兄可知,早在两年前,陇西侯曾邀我论兵?”
“我知。”
“你知?”韩信问一声,“当时你又不在槐里,何以知悉?”
李左车耸了耸肩,闭口不答。
韩信了然地对他一笑,问:“那你说,那次论战,我说的话可有错?”
“并无大错。”
“既然无错,陇西侯何以不用我?莫非是觉得我所学不精?”
“伯父很看重你,说年轻一辈知兵事者,你当在三甲之列。”
“三甲之列,这大概就是他将之楣许给我的原因了。”韩信脸上并无欣喜,轻声自语,“重却不用,赞却不举,寄望守书便是这般,但有一言行差踏错,便是再有才具,亦是无用。”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自立门户?还是落草为寇?”
韩信不忿道:“左车兄何以晦我!我只想得一官身,凭一生所学闯荡人世,而不是为人守书,仰人鼻息!”
一语坠地,沉默良久。
李左车抬头望着横贯天际的星河,突然问:“你知伯父是如何评价你的?”
“如何?”
“韩信有天纵之才,奈何却为人刻薄,不知进退。此等人,早生二十载可立武安之功,放在今朝,却注定一事无成!”
韩信瞪大了眼:“陇西侯安能小觑于我!”
李左车笑了笑,说:“我倒觉得伯父看人颇准。”
“何……”
“因为!盛世为官,正如为人!”李左车盯着韩信的眼睛,不许他有片刻躲闪,“信兄,你我相知相交,凭心而论,这大秦南北将佐,比之恪弟,何贤?”
“夏子贤……”
“这世上勋贵百千,比之恪弟,何能?”
“夏子能……”
“这天下主官无数,比之恪弟,又有谁更重你容你?”
韩信瞠目结舌。
“你之锋芒太露,不甘人下,不耐藏拙,无论在何处都讨不得上官之喜,唯有在此!”李左车深吸一口气,“贤者有容人之量,能者无忌才之举!陈平此人你也识得,心思深重,胆大妄为,去一趟咸阳便把李斯蒙恬罪了个遍,如此不安分之人,恪弟亦能容他重他!换作你异地而处,陈平可能有出头之日?”
“不能……”
“既如此,你究竟有何可虑?主贤能而不取,地广功而不就,信兄,你胡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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