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赠的?”
“非也。”
辛凌哦了一声,随手一抛,那三十多金买下的名贵镯子就噗通跌进了渭水,看得公输瑾眼睛都直了。
李恪尴尬地借咳嗽给公输瑾解释:“师姊是嫌那镯子抢了她赠礼的风头。”
辛凌理直气壮点头:“对的。”
……
熟悉的土炕,熟悉的食鼎,只是炕的外头罩了精贵的木料,但鼎里头依旧是白浊鲜香的羊汤。
扶苏兜着袖子,亲自为李恪盛汤。
“当年身在苦酒,寒冬暖汤,叫我认识了与众不同的恪君。”
李恪双手接过玉碗,轻轻归置在自己的食案上:“两眼一口,世人皆同,只是公子心态变了,这才会觉得我与众不同。”
扶苏苦笑摇头。
“公子,我斗胆一问,这间食肆真是你府上脱籍的厨子开的?”
扶苏还是摇头,轻声说:“此处与我无关。实是当日被你款待过的卫士中,有一人在前线战癃,他向我求羊汤的方子,我见他已无力耕作,便将府中的厨奴赠他,还附赠了些金钱而已。”
“那为何要任由谣言散布?皇子经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
“亦无所谓。”扶苏一直在笑,“朝堂上大辩焚书那日,我曾有心规劝父皇。可是……连毅师都不曾予我眼色。我那时才明白过来,父皇是不喜人忤逆的,无论我心里如何作想,其实只需应声便可。既如此,思虑何用?名声又何用?”
李恪不满地看着他,将玉碗从食案上自左推右:“自然是,用于陛上。”
“哪还会有什么践祚之日。”扶苏端起羊汤饮了一口,“父皇春秋鼎盛,会一直在玉陛上看护着大秦的。”
“或是吧。”李恪不置可否道,“但有句话叫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人这脑子啊,一日不思,便会如机关停摆。师姊,机关停摆会如何?”
“木腐朽,金锈蚀。”
李恪看着扶苏:“公子,你想要自己的脑子腐朽还是锈蚀?”
扶苏张了张嘴,不由沉默。
好好的美食变得食难下咽,四人自顾自啜饮着羊汤,却又不曾真的喝进去,明明只有小小一碗,饮了半日,却还能剩下大半。
风送来不远处的声音,是周贞宝身边的中年文士。
“师兄,你这几日是否不曾见到陛下?”
“你如何知……”
“我自然知。”那人的声音得意洋洋,“数日前,我与陛下进言,说【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濡,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周贞宝大为震惊:“你岂能如此!”
“我如何不能如此!”那人盛气凌人回说,“墨家钜子也不知使了甚阴谋,陛下突就不愿食我等的仙丹了,若是再无建树,仙家该如何自处?”
“仙家自有仙家的自处之法,我看你心中所想,私而无公!”
“师兄还是小声些好。虽说扶苏已经失了圣眷,可谁又敢保哪日复宠?师兄,隔墙有耳,大秦仙家本就一体,你能进封兰池侯,还不是揽了我与石师弟的功劳?共荣,亦共亏!”
风向变了,临近的声音断断续续,变得再不可分辨,扶苏气得面色涨红,刚要发作,就被辛凌一把拽住。
李恪笑笑说:“周贞宝为师兄,石生为其师弟,看来说话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卢举了。公子,他不识我,我亦不识他,若是您这时候过去质问,我的身份岂不是保不住了?”
扶苏皱着眉盯着李恪:“何以不敢与他相见!”
“我怕他作甚?”李恪咂巴了一下嘴,从鼎里捞出一块骨头细细地品,慢条斯理说,“宫中的新规您听说过吧?”
扶苏愣愣地点头。
“那新规因我而起,个中关节您不知道,卢举不知道,可是陛下知,我知,周贞宝亦知。方才我与周贞宝行过见礼,若是不小心让卢举猜着些什么,周贞宝在同门面前,怕是会尴尬难言。与人为难的事,我们还是莫做了吧?”
“可是卢举妖言惑主!堂堂一国之君自称真人……”
“真人是陛下,朕也是陛下,换个称呼而已。见人是陛下,不见人亦是陛下,面君难些罢了。只要陛下任是那个雄才伟略的陛下,这些便都不是大事,公子方才还说只需应声,怎么一转眼,脸就红了呢?”
扶苏强辩道:“在父皇面前自然要顺服,可是此等妖人……”
李恪笑问道:“你驳卢举,不也是在品评陛下么?”
扶苏彻底失声了。
辛凌轻轻放下碗,取出绸帕拭了拭嘴,说:“我与师妹投缘,师弟,这几日搬来我处。”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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