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上的另一重身份,还令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拒绝那些要求。
就这样来回摇摆、疲于奔命的过程中,他耗尽了心思,在从来不乐意浪费一丁点儿时间的领域中,殚精竭虑。
渐渐的,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野心家。
而不是一个大夫。
自己本来,只是个大夫。
一个自幼立志治病救人,一个闻见药材就兴奋,一个看见病人就走不动路的,青年大夫。
可现在呢?
谁说治病不分三六九等的?
刚才在路边他就看到了一个人,正在劳作,时不时弯下腰去痛咳,声音极度空洞。还有一个人,脸色黄得不正常,甚至连眼珠都有些泛黄。
兴许就是一个肺病晚期,和一个黄疸患者。
但是他连下车去给他们搭个脉的欲望冲动都没有了。
即便他拥有超出余绽十倍的医术,可作为大夫,他已经不称职了。
“我不是个纯粹的大夫了。比师妹,差远了。我险些,失去了初心。”
钟幻终于做出了结论。
“酒。”他拉开门,看着担心地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和车夫,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当夜,钟幻大醉。
车夫把他架上床,听着他口齿不清地骂着他自己:“明白个蛋!大傻子!白学了十年医科!教授一定会把你逐出师门!忘了自己是谁!早晚糊涂死!活该!”
看着他头一歪,沉沉睡去,车夫插着腰拧起眉。
“怎么了?”小丫头一边拿热毛巾给床上的钟幻擦脸擦手,一边回头看着他奇怪地问。
“他这是难受了。可难受的事儿,怎么这么奇怪呢?”车夫非常不理解,抱着肘,直直地看着显然听不见自己说话的俊俏后生。
小丫头嘻嘻地笑:“家主不常常感慨?说小郎受尽苦楚、颠沛流离,可这一点赤子之心,从未失去,乃是世上第一等的人物。
“他发现他那个医术上半吊子的师妹,敢担下一县百姓的性命,全心全意地尽一个医者的本分,他当然会自愧不如。
“我们小郎如今的医术,不敢说天下无双,至少世间少见吧?可他最近这一年多,隐姓埋名的,从来不敢大肆给人治病。而且,他已经渐渐习惯不给旁人看病了。所以他才难过。”
车夫奇怪地看着那小丫头:“你怎么知道?”
小丫头做完了手里的事,笑嘻嘻地直起身来,扬眉:“因为我聪明!”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钟幻先给自己扎了几针醒酒,然后就令车夫备车,把魏县上上下下逛了一整圈。
听说太医署的人即将出发去河对岸的鬼寨,钟幻皱起了眉:
“此事若是措置不当,日后可是大患。”
想来想去,找了车夫过来:“你走一趟吧,把他们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鬼寨的法子,给我弄一整套回来。”
车夫一愣:“那些人不是说要用余娘子的法子?余娘子的法子,不就是您教给她的法子?您还需要看么?”
钟幻淡淡地别开脸:“我信不过太医署。”
从来就没有哪个大夫,肯轻易声称会使用别人的治疗方法。
除非,是想让对方给莫测的后果背黑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