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永泰坊沈宅的钟幻如鱼得水,甚至过得比在钱宅时还滋润。
那所专属于他的院子干干净净,里里外外跑来跑去的仆从丫头们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金二伺候得可比阿嚢董一要殷勤周到得多,何况还有师妹特意吩咐的不许在他院子周遭种任何一种气味强烈的植物。
还有照着他的喜好措置摆放的矮榻、软枕、躺椅,甚至大兴土木在他卧室书房下头都烧上了地龙。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钟幻懒洋洋地躺在矮榻上,甚至还有心情要了柑橘来吃。
金二笑着在旁边给他倒了一碗热茶,又挨着摆放各种小点心:“那回因为严老先生的事情,您跟郡主拌嘴走了。郡主当时就说,您脾气大,怕是有阵子不会过来。就赶着让我们把这屋里该动的地方都动了。
“后来郡主进了宫,说起自己房间里也要烧地龙,我们还笑说往后就该住郡主府了,这地方就这么空着得了。郡主不依。还是丽娘说的,郡主跟您都是直脾气,谁知道哪天得罪了什么人,这个地方可不就用上了?
“我们还骂她乌鸦嘴来着呢!可叹竟应验了。”
这话说得钟幻一万个不爱听:“什么叫得罪旁人?是旁人得罪我们!是我要搬出来,又不是被赶出来!”
“哎呀哎呀,小郎怎么就当了真了呢?钱先生进京,您觉得家里人多挤得慌。钱娘子毕竟是没有血缘的女子,杂住在一处有些不便。所以才借住在咱们这座空宅子里。”
金二陪笑着,转脸就把话圆过来了,“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是!”可钟幻却不是领情的,“我自己有心有脑子,我过的是自己的日子。让我去当别人的傀儡应声虫,别说只是几两臭钱,便把这天下给我,我也不要!”
“嗯,小郎好志气。”
董一迈步走了进来,看看金二,冲着钟幻一躬身:“大娘子让人来传话,说了,家主已经愧悔,怕不得这一两天就会过来接您回去。”
听到这里,钟幻一声冷笑,刚要张嘴讥讽,董一立即又续道:“大娘子还说,让您暂时先别回去,别理他,称病或者出去逛。
“家主弱冠做事,一出手便要掌管钱氏上百万的家财,他惯了让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大娘子说,您若这回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歉意,那以后这种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大娘子说,过两天会把多多送过来陪小郎。让您消消停停地住着,冬至日记得回家祭祖就好。”
金二听得满心敬佩,接口便道:“大娘子真不愧是被钱先生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真是女中豪杰。”
“你少拍马屁。”钟幻白了他一眼,看向董一:“谁过来传的话,人呢?”
“董三来的。因还有差事,说完了就跑了,他说小郎啰嗦,他万一进来,一时半刻是走不掉的。”董一面无表情。
钟幻双眼看天,哼了一声,问:“我师妹呢?从宁王府出来了吗?”
“早就出来了。不过进出坊门的那条街上,因雪地上滑,翻了一辆车。路上挤得很,马车过不来,只怕还要一会儿。”董一的消息极为快捷。
钟幻点一点头,想了想,问金二:“昨儿你主子跟我抱怨,说抓不住寇连的影子。你快去瞧瞧。万一今天你主子再寻不着人,怕是要发脾气扣他的例钱了。”
金二呵呵地笑:“是。郡主先前让人传话时就说了的,他没敢乱跑。”
……
……
沈沉在心里慢慢地梳理着一应事情,低着头往前走。
翻掉的车辆早就被人抬了起来,可是车主仍旧不肯让其他的人通过,随在车边的十几个黑衣黑甲的护卫兵士便黑着脸站成两排,死死地拦住了车辆通行的大道。
路人们围在两侧,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纷纷:“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竟有兵将当护卫?”
“怕是哪家贵人请来治什么重病的大夫。你看地上,都是草药。”
也正是为了这些不小心倾撒在路上雪泥中的药草,车主和兵士们才不肯让人通过,只怕踩踏坏了。
一个年逾花甲的布衣老者,正挽起了棉袍的袖子,蹲在地上,小心地一株一株拾起药草,一边心疼地念叨:“遭天谴啊!这不都糟蹋了!我做什么要进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