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朝。
帝后在应天门接受了外邦献礼,回到太极殿再接受了众臣朝贺,最后到了麟德殿,大宴群臣。
永熹帝喜欢排场热闹,所以在京七品以上官员都被邀了参加宫宴。自然,一众命妇便都被赶到了偏殿。
潘皇后坐在最上首,笑吟吟地举酒请大家放量吃喝。
特意被点了将,一定要坐在她右手边的沈沉想躲都躲不开,只得也跟着她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尤其是,这众人之中,还有韩家的命妇们。其实,韩家今晚来人算是少的。国公夫人告病,韩橘妻子告病,韩梧妻子告病。正经有名有姓来的,乃是韩震的妾室:宜兴县君。
而这一位县君竟公然还带了余绾前来,还给了一句话堵住了尚仪女官的嘴:我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只想带着我们三郎媳妇来见见世面,就不必正经八百地去求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恩典了吧?
因知道这余绾乃是离珠郡主的“亲堂妹”,所以尚仪女官为了给沈沉面子,便忍下了气,睁一眼闭一眼地放行了。
于是,沈沉现在就在上头,被宜兴县君和余绾四道目光狠狠地盯着,外带窃窃私语。
“今天正殿人齐,你可都见了?”潘皇后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跟她越发亲热。
回想到刚才那一群花白胡子飘飘的场景,沈沉莞尔:“见了。罗相曹相在梨花殿见过了,另外四位尚书倒都是头回见。不过,我瞧着刑部尚书似乎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潘皇后的目光便往宜兴县君处瞟,低声道:“他能有精神才怪了。韩家那边丢下了十几条尸首,还有全京城都瞧见的一把大火,偏说是闹的贼,和自己不小心走的水。
“陛下恼了,逼着刑部查。可韩大将军哪里是好惹的?听说,到这会儿,京兆尹和刑部的人,都还没能进得了韩家的大门呢!”
沈沉弯一弯嘴角,摇头道:“刑部这夹板气算是受定了。”
姑嫂两个在上头低语,下面坐着的宁王妃左右看看,奇道:“怎么不见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向爱热闹,往年都会出来,再叫了莲王一起在这边用膳呢!”
登时便有人打趣笑道:“王妃这话说的,您倒是关心太后娘娘,还是关心莲王?”
还有细心的,又问:“说起来,怎么也没见太子殿下?刚才还该太子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敬酒呢!”
潘皇后张开嘴,还没说话,便被沈沉抢了话头去,笑吟吟地答道:
“今冬头一场雪,偏下得这般大。太后娘娘有些畏冷,便懒得动弹。所以特意留了太子陪她老人家过节呢。”
众人哦了一声,私下对视,交换着疑惑的目光。
潘皇后也微微蹙了眉去看沈沉,目露疑问。
“母后说,大节下,宁可说她老人家病了,不能说太子病了。”沈沉侧过身去,轻声在潘皇后耳边低语。
潘皇后眼圈儿顿时一红,立即便低下了头。
沈沉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便忍不住叹息,只得继续往深里解释:“她老人家高寿,便有个病痛也是常情。小毛病不断,便大毛病不生,算不得坏事。
“可太子之事若是传扬开去,那便是国本动摇。一旦流言传开,荒腔走板成什么样子,可就难以控制了。大节下,犯不上。”
所以,这自然是沈太后对孙儿的一片疼爱之心,但同时,也是朝局大事,必须如此。
潘皇后醒悟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索性便端了酒举到沈沉跟前,温声道:“母后爱热闹,你好生看了热闹,回去学给她老人家听,也让她老人家欢喜欢喜。”
“可不就是这个缘故么?不然怎么会放我出来?早就把我摁在梨花殿替她捶腿说笑话了!”沈沉顺着她的话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