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尖锐又尴尬,事关长辈的情事,陆心颜与萧逸宸皆不自在起来。
蒋氏气得胸膛起伏。
萧炎面色一沉,霍地站起身。
关于萧炎腿医治好这件事,除了陆心颜白芷外,整个镇国公府只有陪着萧炎一起复健的陈永知情。
蒋氏与兰姨,均只知道白芷在为萧炎治腿,却不知道他已经能行走如初。
因此当萧炎站起来时,两人皆是吃了一惊。
“你...腿好啦?”蒋氏脱口而出。
兰姨面上除了震惊,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但很快,那喜悦一点点散去,面色变得苍白。
她苦笑着自嘲,“原来国公爷早就怀疑奴婢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能瞒得奴婢滴水不漏!”
这事最初其实跟怀疑兰姨没有半点关系。
陆心颜在听白芷说萧炎的伤曾由她父亲白魂医治过,却不知为何半途而废,隐约觉得这里面另有内情。
于是出于谨慎,以防万一,她跟萧炎提了提,让他尽可能让越少人知道越好。
“其实国公爷虽然瞒着奴婢,但奴婢心里也能猜到,国公爷的腿,迟早有一天会好的,不过奴婢却没有将此事报与皇上知。”
若是她真报上去了,萧炎的腿能不能治好还是未知数。
兰姨痴痴地望着男子如二十多年前挺拔的身姿,“国公爷您知道为什么吗?”
萧炎道:“多谢你这十几年的照顾。”一副即使知道也不想领情的样子。
这是连让她喜欢他的资格,都不给她了吗?
兰姨低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边,将先前准备给萧炎的茶,端起,一饮而尽。
“这一切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今日这样的结果,奴婢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奴婢总算也得到过国公爷您的人,奴婢死而无憾!”
她眸光似有若无的地朝蒋氏望过去,挑衅的一撩头发,一副非要在两人中间挑拨离间的模样。
蒋氏死死掐着手心,兰姨与萧炎的事情,确实是她与萧炎痛苦的开始。
突然,她瞪大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
只见兰姨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朵里,突然流出黑红色的血,衬着她微笑的脸庞,格外阴森恐怖。
“奴婢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本想和国公爷您一起共赴黄泉,如今奴婢只好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奴婢等着国公爷。”
“祝你们今生,永世不得这安宁。”她恶毒的诅咒,随即又微微一笑。
“国公爷,来生再见。”
七窍流血的模样实在太瘆人,萧逸宸将陆心颜搂到怀里,示意她不要看。
陆心颜看了一眼后便闭上了眼,怕吓着肚中的宝宝。
蒋氏吓得脸色发白,萧炎走过去挡在她面前,沉声吩咐,“来人,将这里清理干净。”
陈永带着两个小厮进来,将兰姨的尸体抬走了。
站在蒋氏身后的盛嬷嬷白着脸开口,“国公爷,少爷,少夫人,奴婢扶夫人回去休息。”
萧炎挥挥手,“去吧。”
盛嬷嬷扶着蒋氏正要离开,突听一声轻喝,“慢着。”
“珠珠还有什么事吗?”萧炎问。
“阿爹,我还有些不明之处。”
萧炎道:“有疑问我们再商量,要不让你母亲...”
“阿爹,”陆心颜打断道:“皇上的内应是兰姨,那兰姨呢?镇国公府里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靠兰姨一个人能做到吗?”
盛嬷嬷面色突然惨白。
“珠珠的意思是...”
萧逸宸道:“阿爹,珠珠的意思是,咱们府里还有内奸,而且是一个很熟悉咱们的人。”
陆心颜点点头,“没错。萧世子中毒、鸡汤里下药、柳表弟院子里藏考卷,这绝不是普通的丫鬟或下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人,必是阿爹或母亲,信任之人!”
陆心颜的眼光,望向脸色变得很难看的盛嬷嬷。
盛嬷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夫人看着奴婢做什么?”
陆心颜微笑道:“因为我猜来猜去,除了盛嬷嬷您,我实在猜不到还有谁。”
盛嬷嬷腰杆挺直,音量不自觉拔高,“少夫人,您...你不要随便冤枉奴婢!奴婢是夫人的奶娘,对夫人忠心耿耿!您要是怀疑奴婢,请您拿出证据来!”
蒋氏疑惑道:“你是不是弄错了?盛嬷嬷怎么可能会背叛我?”
“兰姨死了,死无对证,我确实拿不出有利的证据。”陆心颜道:“不过,我有个证明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母亲不是一直说不知道五石散是什么,没有食用过吗?”
陆心颜看着盛嬷嬷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字一字道:“母亲的吃食由盛嬷嬷负责,只要让白芷去您院里找找,看看那五石散到底从何而来。倘若那五石散与盛嬷嬷无关,说明是我冤枉了她,否则...”
蒋氏突然想起她吃了好久的,据说是对身体好的碧玉膏,“盛嬷嬷,我之前吩咐你去验验那碧玉膏,结果呢?”
她之前还催过几回,盛嬷嬷一会说对方还没验出来,一会说那人回乡下了,总之就是不清楚那碧玉膏里面到底有没有五石散。
蒋氏初初不以为意,后来时间一长便将这事忘了,现在陆心颜又提起五石散,方才想起这事。
四双眼睛齐齐射向盛嬷嬷,盛嬷嬷毕竟见过的大世面不多,双腿一颤,跪在地上,“夫人...”
这样的行为已经充份验证了盛嬷嬷的作贼心虚。
蒋氏悲痛地闭上眼,“盛嬷嬷,你为何如此,我对你不好吗?”
盛嬷嬷啪地甩了自己一耳光,“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受不住诱惑,想着国公爷早晚要纳妾,纳谁都是纳,所以帮助阿兰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后来的一切奴婢都是逼不得己的,阿兰抓住奴婢的把柄,威胁奴婢若是不帮她,她就将这一切告诉夫人您!夫人您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知道后肯定不会原谅奴婢,奴婢只好一错再错...”
“居然是你这个贱妇在酒里下药害我!!”萧炎愤怒无比。
他心里有蒋氏,对其他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所以当他对兰姨做出那种事后,心里不只有对蒋氏的愧疚,亦有对自己的愤怒!愤怒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关键时刻,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奴婢...奴婢都是被逼的!国公爷,夫人,求您原谅奴婢...呜呜...”
蒋氏颤声问:“那我在娘家喝醉酒与柳表哥...”
盛嬷嬷不敢隐瞒,痛哭着承认了,“也是奴婢...下的药...”
“啪!”
蒋氏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她赤红着双眼,“这一巴掌是替我...替我讨回公道!”
“来人!将这个贱妇拉下去!”萧炎勃然大怒。
“不用了!”蒋氏拦住,转身再也不看盛嬷嬷一眼,“她奶我一场,算半母,将她赶走留她一命,我仁至义尽!”
“不要啊,夫人,求求你不要,奴婢这么大年纪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啊!夫人,求求你!”
盛嬷嬷哭着要爬过去求蒋氏,被萧炎拦住,而蒋氏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院。
陈永走进来,盛嬷嬷想起悲惨的未来,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晚上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隆德帝病重昏迷,太后查明三皇子武昇是被燕妃陷害,下令释放。并令他与武瑞,在隆德帝昏迷期间共理朝政,同时即刻查明科举作弊案。长安公主武蓁生辰宴推后两日,于九月二十八日举行。
武蓁已经十七,隆德帝病重,还依然为她举行生辰宴,看来这次为她挑选驸马一事,是板上钉钉了。
陆心颜想起武瑞说太后身子越来越差,看来太后是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所以才急着为武蓁定下驸马。
——
风波过后,总会让人觉得格外平静安心。
镇国公府所有人在高度紧张后突然放松下来,人人都疲惫不已,因此在这一晚,都睡得格外沉。
按照惯例,风波刚平时,有点眼力见的,知道风波过后很多事情要忙,都不会选择在第二天上门慰问。
门房原本以为今天能睡个安稳的好觉,结果天刚亮,就听到外面响起“蓬蓬蓬”地捶门声,硬是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谁呀?”门房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不怪他脾气大,任谁几天几夜没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而被人搅和了时,脾气再好的人都会发火。
“开门!”门外传来极有威严的声音,一听就极为不好惹,门房一个激灵醒过来。
身为门房,这点机灵劲还是要有的。
他连衣裳都没穿好,连忙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是何方大神。
一看之下,呆住了。
“龙...龙...龙爷!?”
门房没想到,敲门的人居然是龙天行。
“打开。”
“是是是。”
大门完全打开后,门房更是傻眼了。
镇国公府门前,摆了齐溜溜一排排的大红雕花描金的箱子,一眼望去,似是望不到尽头。
光看那箱子就觉贵气得很,那里面装着的东西,想必更加贵重。
门房打了个哆嗦,“龙爷,您这是...”
这时龙天行身后突然冒出一张涂着大红胭脂、胖呼呼的妇人的笑脸。
“哎哟,小哥,我是王媒婆,咱们龙爷是来府上提亲的,麻烦您通传一声!”
提亲?门房脚下一滑,大清早天刚亮上门提亲?向谁提亲?这府里只有一位表小姐,难不成...
“悦心院的梳云姑娘。”龙天行似看穿他心里所想,说道。
啥?不是表小姐,是个丫鬟?
娶个丫鬟比娶公主还要夸张,这叫别人怎么活?
不对,现在只是提亲,还不是迎亲!
门房从未见过这种陈仗,一时不知道该向哪个主子汇报。
府里当家的自然是萧炎,可梳云是陆心颜的丫鬟。
门房最后决定,干脆全都一起通知!
“龙爷您稍等!”
萧逸宸正抱着媳妇做美梦,被吵醒后很是不悦,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起床气。
陆心颜先是大吃一惊,安抚地亲吻身边的男人后,让吕嬷嬷伺候自己起床,顺便将梳云喊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陈叔问该将龙爷带到哪里招待?”
陆心颜想了想,“带到苏院吧。”
虽然梳云是她的人,但萧炎是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