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沈若完全体会不到自己师父的心情,她在开始弹奏之前还冲苏云卿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自信骄傲。
其实也难怪沈若会这么有信心。
她六岁开始学琴,十岁就拿了青少年古琴大赛少儿组的冠军,后来又拜入康进门下,沈若有天分又刻苦,在康进的徒弟里面水平也是拔尖的,虽说是排行最小的徒弟,但是康进早就有心想传她衣钵。
反观苏云卿,不要说是古琴圈,纵观华国古典乐这个圈子也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在华国,学习古典乐器的人原本就比学习西洋乐器的人要少得多,圈子小,然后每年举行的大赛就这么几个,真有什么好苗子也一眼就看尽了。而在华国真正称得上顶尖的大师级人物也是两个手就数的过来。
所以如果苏云卿曾经获得过什么比赛的奖项,又或者是师从名师,康进和沈若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在家自己练的,但是即便是家中有会古琴的亲人,水平应该也远远比不上康进才对——若是有超高的专业水平,难道平日里从不和这个行业的人打交道吗?
一个人只要活着,又有如此技能,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到呢?
而且学乐器是一件十分辛苦,需要付出长时间坚持和努力的事情。正是由于学得实在太过辛苦,所以更加没人会愿意自己在学有所成的时候还要遮遮掩掩。
若是在长时间的付出之后,得不到适当的奖励和回报,都很难把事情坚持下去,哪怕那个人再淡泊名利都一样。
再退一万步说,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的乐器,难道不想和别人比比看谁的水平更高吗?
因此,沈若断定在古琴圈没有姓名的苏云卿水平必然十分业余,她之所以跟苏云卿说她要先弹也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免得到时候水平相差太多,把场面搞得尴尬难堪。
像沈若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她在苏云卿面前的傲气和自信完全是有底气的,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输这个可能。
《高山流水》全曲共有九个小段,可分为起、承、转、合四大部分,在沈若的弹奏进行到最后的第四部分时,原本正低头喝茶的苏云卿突然抬眸看了沈若一眼,数秒后才又垂下眸轻啜了口茶。
她这些动作很细微,表情也一直很自然,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顾言之都没注意到到有什么不妥,但是一直在观察苏云卿的康进却眯了眯眼。
沈若的演奏很快就结束了,她手腕微提,带着指套的纤长手指离开了仍在微微颤动的古琴琴弦,略带得意的冲苏云卿说道:“献丑了。”
一曲毕,苏云卿和顾言之都很捧场的鼓了鼓掌。
相较于顾言之毫无灵魂的礼貌性拍手,苏云卿的评价就走心多了,她微微一笑道:“沈小姐技艺精湛,整首曲子演奏如行云流水,琴声清耳悦心,果然是康先生的高徒,名不虚传。”
沈若对于苏云卿的夸奖显得很受用,她偷偷又瞄了顾言之一眼,见他的注意力上大部分放在苏云卿身上,心里不禁有些不太得劲,但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撇过头不再看他,转身挨着鲁思扬坐了下来。
她挽着鲁思扬的手,对另一边的康进撒娇道:“师父,我今天弹的怎么样?”
康进并没有急着对沈若的演奏进行点评,而是对苏云卿说:“云卿,你怎么看?”他顿了一下,又着重强调道:“照实说。”
苏云卿犹豫片刻,又先回头看了一眼顾言之,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她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曾闻琴声有十六字,分别是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淡、中、和、疾、徐。沈小姐的琴声万般都好,但是唯有一个【徐】字似乎尚欠些火候……”(注一)
沈若猛地坐直身体,脸色一变,康进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苏云卿,说道:“说的详细点。”
苏云卿想了一会,尽量用现代通俗易懂的白话说道:“《高山流水》的最后部分虽说是‘复起’,是前面乐段所表现的场景再现,但是我觉得当中应该有疾有徐,在前面惊心动魄,如万壑争流的慷慨激扬后,自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就像是在余音淼淼中极目远眺,心旷神怡。”(注二)
“在琴技中,应该是徐为疾之纲,疾为徐之应。可刚才我只听出了【疾】,对【徐】却感受不深。”
就像一首歌曲有前奏高潮和结尾一样,琴曲也该是有疾有徐,错落相致,这样听起来才能让人感到欣然回味,余音绕梁。
听了苏云卿的点评后,康进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目光深沉似有深意,但他什么都没说,片刻后说道:“云卿,你上去试试吧。”
苏云卿拉了拉衣服下摆,又轻轻抚过裙子上的褶皱后才施施然走到琴桌后面坐下,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对康进说道:“我家中有位长辈也是学琴的,尤其喜欢《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对它也颇有见解,曾经教我弹奏过另一个版本。”
“哦?”康进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