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五天便过去了。河道早已在第三日的时候如期赶好,只等待那一场暴雨的到来。
可偏偏第五日的早晨还是烈阳高照,本就是六月份的开始,虽然青州这个地界儿常年苦寒,但是毕竟是夏天,阳光还算是能展露端倪。
沈思思一早就来了许锦言的房间等雨,但等了半天也只能和太阳大眼瞪小眼,“锦言,今天真的会下雨么?”
许锦言看她一眼,“你不如学一学赵晚枫一觉睡到下午,兴许你一觉起来,雨就来了。”
“我才不像赵晚枫那么没心没肺,她睡的着我可一点也睡不着。昨天起我看着那个天色就担忧这雨能不能下来,若是按你的计划,这雨非得是百年难遇的大暴雨,既然是这种雨,来之前总得有点预兆吧?比如‘黑云压城城欲摧’什么的,这怎么太阳这么亮?”沈思思担忧的看着天色。“你就别担这个心了,下午若是还不下雨,你再担心这个也不迟。”许锦言把刚才读了一遍的信件给沈思思推了过去,“你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沈思思疑惑的将信件拿了过去,刚读了两行就变了脸色,“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
那信是从益州传来的,许锦言的外祖周之远亲笔所写,说是小时候被他抱过的李扬飞去了益州,企图要进将军府。
周之远听到下人通传是李扬飞之后,觉得京城来的人都要格外小心,于是便谴下人问了李扬飞此行的目的,李扬飞直接就说他是来找他媳妇儿的,他媳妇儿被许锦言拐跑了,媳妇儿再不回来他就要死了。
周之远知晓了李扬飞的来意,原来是来找许锦言的,然后下一刻就派人把他小时候抱过的李扬飞赶了出去。
当然得赶走,要是放李扬飞进来一看,将军府里没有许锦言,也没有他媳妇儿,许锦言没来益州的事情岂不是立马就要暴露。在外孙女和小时候抱过的臭小子里面选一个,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周之远在信中说了会替许锦言遮掩,把李扬飞拒之门外,但周之远还委婉的说了说,若是许锦言真的拐走了人家的媳妇儿,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别干这种缺德事。
“李扬飞这回倒坚定了一次,居然直接找到了益州。不过我觉得以李扬飞那种傻楞的性子会直接在将军府旁住下来,我外祖顶不了多久的。”许锦言揉了揉眉头,没有烦闷,就是觉得哭笑不得。
李扬飞小时候便是个认死理的,若是坚定了要做一件事,很难去改变心意。前世的时候她听哥哥讲过,李扬飞十五岁的时候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打一只青眼狼王,但是狼王岂是那么好猎的,李扬飞在京郊的点翠山整整蹲了半个月,被群狼追着咬了无数次。
那半个月里,时不时就能看见,一个拼命狂奔的男子后面跟着一群呲牙咧嘴的饿狼,为点翠山一大奇景。那声势浩大的,连山贼都看着怯火。
但最后那只青眼狼王还是被李扬飞猎了下来。不过那只青眼狼王被李扬飞盯上了也是倒霉,李扬飞若是半个月没猎到,那可能就要往一个月的蹲,反正不猎绝不罢休。
李扬飞这次抛下一切去了益州,肯定是坚定了信念要找到沈思思。那当年青眼狼王的角色就变成了沈思思,倒霉催的,李扬飞如果不找到沈思思,估计是不会轻易离开。
沈思思将信件放下,叹息了一声道:“这信是从益州寄来的?你……告诉了你外祖你在青州的事?”
“怎么可能,外祖也就放心让我去江南那种安逸的鱼米之乡游玩,青州这种动荡的地方可不敢,外祖若是知道了我来的是青州,那立马就会带着兵甚至可能还有李扬飞一起杀过来,把我和你遣送回京城。”
沈思思吓得哆嗦了一下道:“那可不行。”
“当然不行了,我借口江南路途遥远而且游玩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所以我送了个人去将军府,让我外祖有事就将信送给他,他能找到我们的路线。”
沈思思一怔,“你这借口也太明显了。护国将军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不会相信吧?”
“不,我外祖其实挺笨的,我说什么他信什么。就以为我不会骗他……但其实我骗他骗的可过分了。”许锦言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神情稍显落寞了几分。
但许锦言很快便将话题岔开道:“李扬飞不找到你是不会罢休的,要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已经去信给了我外祖,让他直接告诉李扬飞我们不在益州。反正……李扬飞应该能知晓这件事的轻重,不会在京城乱说。而且就算他不清楚,我外祖在告诉他之后肯定会敲打他一番。”
但至于其他的事,就只有沈思思自己处理了。沈思思点头,非常诚恳的道:“锦言,谢谢你。”许锦言随意笑了笑,便将此事揭过。
正在二人对坐之际,天空忽然“锃锃”亮了两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激烈的雷声轰鸣。沈思思登时起了身,走到了窗户外面察看,方才还明媚的阳光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这些乌云全都聚集在了白云山南头的那一片地方,几乎把那里的天色渲染成了一片漆黑。
乌云已到,紧接着便是狂风,风卷着庭院间的大树一个劲儿的乱摇,六月份葱茏的树叶和枝蔓都被狂风拽着掉了下来,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暴雨倾盆而至,数万雨滴撞击地面发出震动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水流交汇,皆汇集与白云山之南,终究是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咆哮而来。
“神了,这居然还真下了雨?”沈思思盯着那一片极大的雨幕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之前还不相信我?”许锦言坐在原地,望向那一片大雨,唇角有着笑。
“砰砰砰”的上楼脚步声响了起来,一推门,刚睡醒的赵晚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许锦言,你是不是龙王?怎么说下雨就下雨,连这种暴雨都能推测?”
沈思思正仔细看着雨,忽而听见赵晚枫的声音,她不由笑着回头道:“锦言未必是龙王,但是你聒噪的倒像是只麻雀,贪睡的像只猪。”
许锦言对于这个龙王的称号愧不敢受,前世经历过的事情若是忘了,那她的脑子也就太不好使了。虽然俗语说一孕傻三年,但是这种话最多也就在民间流传流传,骗骗少女和男子,现实中的孕妇可没有哪一个人真的敢傻三年。
许锦言尤其不敢变傻。
她对前世青州这一场暴雨的记忆还算是清晰,那个时候她刚嫁给了赵斐,可能还没有半年,赵斐便被派到了青州赈灾。许锦言当时还记恨庆裕帝派走了赵斐,让他们小夫妻天各一方,现在想来,估计赵斐当年去青州赈灾的时候可算是松了口气,不用在府里面对她这张讨人厌的脸。
前世的这场暴雨刚刚降下不久就引发了一场极大的洪涝,原本如同溪流一样的若河在一瞬间暴涨了数倍,成了一条大江,呼啸着冲进了青州城里。
虽然最后暴雨减退,灾情缓解,但是这场暴雨造成的后果迟迟没有消退,青州百姓本就因为洪灾被冲毁了房子和财物,流离失所,可朝廷拨来的一大笔灾银却又被一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致使灾情雪上加霜,青州城民不聊生,暴动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不过前世的这场天降灾祸是影响不到今生了,那条会暴涨成大江的若河已经被人趁着它还只是小溪流的时候将它的河道整个改掉,那咆哮着冲进青州城的河流会再次咆哮,但冲进的却是库泉建造的那个人间地狱。
沈思思瞧着那大雨,想了想青州的地形,恍然大悟般的道了句,:“这要是真的发了大水,若是我们没有趁着若河还窄的时候改了河道,这水可就一气儿全进了青州城了。”
“现在这些水可就要一气儿全进库泉的炼剑池了。”许锦言笑的温柔。
赵晚枫“哦!”了一声,她拍了拍许锦言的肩膀道:“太高明了,不费一兵一卒,居然就炸了库泉的炼剑池。怪不得你说要等机会,这个机会真是太妙了!”
若是与库泉硬碰硬,这里是库泉的地盘,强龙还怕地头蛇呢。谁知道库泉那龟孙有什么杀手锏。而现在这一招直接利用了天降灾祸,那么大的洪水,他库泉的本事再大都别想挡着这份从天而降的礼物,这是老天帮着她们处理的炼剑池,库泉就是想找人算账都没处找,让库泉感受一下哑巴吃黄连,这才是最妙的地方。暴雨倾盆而落,砸落在地的声音呕哑嘲哳,庭前不一会儿就有了积水,而山峦间的河水也在飞速上涨,一场危机在蓄势待发,而大多数的人都全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那番危难。——
白云山北麓,一队突厥官兵正在上下巡查。这一行突厥官兵大概五六个人,个个都已经是当了多年兵的老油子了,他们常年负责看管白云山北麓的这一片区域,自库泉建立那一个炼剑池开始,这些官兵就已经在这里巡查,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见了多少次生祭的事情。
突厥官兵可不像北明官兵,他们自己心里知道这惨叫之声具体是怎么的一回事,又加上亲眼看了这么多次,对于这生祭之事早就已经麻木,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对于这些突厥官兵来说,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一旦习惯,这白云山对于他们来说就变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山清水秀,气息清爽,适合养老。
“我说,这又快到生祭的日子了吧。”一个官兵拨了拨面前的杂草确定没有草蛇之后,一脚踏了上去。
“快到了,后天就十五了,这回被生祭的女人不知道货色怎么样…。上回那有个叫小翠的,还是个孕妇呢,亏是王爷弄了这么个炼剑池,让我们几个也尝了尝孕妇的滋味,不过可惜了那一身细皮嫩肉,全喂了炼剑池那火汤子。”这人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黄牙,一副淫邪的样子。这人一提小翠,剩下的人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行啦,别可惜那小翠了,这不后天就又有新的女人了么,在这儿干活月月都有新女人,就是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出去也不错啊!”有人哈哈而笑,但他此时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这句“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出去”就会一语成谶,仿若宿命般的将他的整个人生全部钉在这深山之中,再也出不去。
这白云山南麓已经彻底成了一片滋生罪恶的土壤,夺人性命这最大的恶已经被这些官兵的王犯下,这些官兵有样学样,将罪恶之事贯彻到了每一个方面。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新送进来不同的女子作为祭品,而这些女子在生祭之前就变成了白云山官兵借以淫乐的对象,常常受尽折磨之中才会被投身火海,生祭剑池。
送进来的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清秀一点的甚至难逃和女子一般的厄运,而其他的人也会成为戏耍的对象,受尽苦楚之后继而沦为祭品。人性之恶似乎永无止尽,本来存良知的人在全是犯罪的环境熏陶之下,良知可以轻易磨灭,变成彻头彻尾的恶人,行从前绝不会行之恶事。
而在白云山南麓这个罪恶的温床上更是无穷无尽的滋生着罪过和痛苦。那些犯罪的人对此全无察觉,毫无良知的行着世间之大恶,那些痛苦的喊叫唤不醒他们的善念,却只能使身体里的罪恶更加沸腾。几个官兵想着过两天又要进行的一月两度的狂欢,个个都摩拳擦掌,期待将自己的快乐加诸在别人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