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巍深吸口气,咬着牙道,“那些骗子怎么可能回来害我父亲?我父亲是在孟府遇害的,我们府中,除了我四叔还有谁会害我父亲?”说着话,孟巍又看向孟辉,“其实……其实只要搜查四叔的院子,就能知道四叔有无害人!”
孟辉眉头一竖,“搜查我的院子?!凭何搜查我的院子?!你莫不是疯魔了?!你爹便是死也是遭报应死的,早些年我何尝不是信任你爹将我应得的那一份也交给他去管,可后来呢?!你们父子何曾将我们当过自己人?!先是贪得无厌侵吞大房三房四房的家产,如今,却又想污蔑与我,小子,你若是再不悔改,当心你也遭报应!”
“谁遭报应?!”孟巍瞪着一双眸子,“你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只要一搜查院子你害我父亲的证据就会被搜查出来?!”
“呵——我心虚?!我会心虚?!”
孟辉大喊了一声,还要再吵,“啪”的一声,却是郑白石拍了惊堂木!
“放肆!此乃公堂之上,不容你二人喧哗吵架!”
郑白石也颇为气愤,好歹也是孟府出来的,这叔侄二人可真是半点涵养也无,这般想着,郑白石侧眸看了一眼孟洲,只见孟洲一手撑着额头,似乎放弃了督训二人。
郑白石心中叹了一声,眸色却更意味深长,“孟巍,你说搜查孟辉的院子就能找到证物,你说的证物是指什么?”
“钥匙!一把钥匙!”孟巍脱口而出,说完面上才闪过一丝犹豫,然而他话已经说出口,他又想了一瞬,到底神色平常道,“那把钥匙是我父亲放印信的抽屉钥匙,寻常我父亲一直带在身上的,可是那日我替我父亲整理遗容的时候却没发现,我让人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所以我才越来越怀疑是有人想谋夺我父亲的私产所以害了我父亲。”
孟辉眸子一瞪,“空口白话!我从未见过你爹的什么钥匙!”
孟巍还想再说,郑白石却问,“孟巍,你早知道你父亲不见了东西,却为何不告诉官府?他身上的东西不见了,那钥匙便算一样证物,你隐瞒此事,意欲何为?”
孟巍眼神闪了一下,“我……我当时一时忘记了而已。”
郑白石冷笑一声,“忘记了?是你忘记了,还是那钥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话一出,孟洲和孟辉都疑惑的看向孟巍,好端端的,郑白石不会无缘无故这般说话,果然,孟巍的面色微变一下,却强自道,“大人在说什么?怎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大人也有私库之内的地方吧?!每个人有一两把重要的钥匙不是很正常吗?”
郑白石一笑,“我的私库之中可没有放在二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落,孟巍面色一白,郑白石便又道,“你自然知道不会是骗子回来害你父亲,因为‘骗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孟巍,你父亲的死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地步?!这份手书,乃是祥福钱庄掌柜亲手所写,你看看清楚!”
话音落定,郑白石将那份手书扔到了孟巍的面前。
一听“祥福钱庄”几个字,孟巍整个人都傻了,他慢了半拍去捡,却被孟辉抢了先,孟辉几眼看完那手书上所言,顿时火冒八丈,“好啊!你爹竟然私藏了二十万两银子!这二十万两银子哪里来的?!”孟辉一双怒目使劲等着孟巍,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一定是那些你父亲说的被骗走的影子,你们……你们父子竟然用这样的骗局敛自家人的财!大哥你快看看!他们父子将我们骗的好苦啊!”
说着,孟辉起身将手书送到了孟洲的身上,孟洲眉头皱着,连忙去看,银子丢了虽然让孟家元气大伤,可旁人有心做局骗他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如果是孟巍父子联合起来做了个局骗孟府的其他人,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孟洲本来还有些不信,可一眼就看到了孟巍面如死灰的样子,再一看手书上所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孟巍到底不是孟津,没经过多少大风浪,郑白石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几乎让他完全没了还手之力,见孟洲面色也变了,孟巍牙一咬紧张的缩了缩肩膀!
孟洲站起了身来,“孟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巍低着头,一旁,二夫人从入定似的状态之中解脱了出来,皱眉看向孟巍,这边,四夫人三夫人包括孟子义在内,全都有些诧异的看向孟巍,这件事在孟家闹得不小,可再闹,谁都明白罪魁祸首是那些骗子,然而眼下,局面却是完全不同了!
孟巍双手紧张的握拳,一双眸子只敢看着地上,听见孟洲也生了大气,他知道,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这个家中孟洲是老大,也一直是和事老,有他在,孟巍知道再如何也有人关键时刻保他一保,可现在孟洲都发怒了,他爹又死了,这个家还有谁能护他?
孟巍一颗心如坠深渊,这边厢,孟洲上前一步,轻吼道,“孟巍,我再问你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父子两,当真在设局骗我们大家?”
孟巍眼眶一红,一时快要哭出来似的,委屈害怕不甘一起涌上心头,便朝着孟洲道,“大伯,这还不是都怪你想到了要分家?!好好地为什么要分家?就因为父亲管着孟府的生意?这么多年来,父亲为了孟府的生意付出了多少,可往后分家,父亲却只能得到他本来得到的那一份,那这么多年来,父亲的付出算得了什么?!凭什么三房和四房坐享其成?!大伯,这不能怪我父亲,这件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甘心!”
看着孟巍的样子,孟洲紧紧握着那手书,一时说不上话来,而孟辉却不管那么多,上前便踹了孟巍一脚,“你这个孽障!你和你爹失心疯了做了这种事,还敢说你大伯的不是?!没有你大伯,你爹能做出什么来?!”
孟巍身子一倒,尤氏分明就在他身边,却是扶也不扶一下。
孟洲发了一会儿怔,忽的苦笑了一下,“原来……原来……大家这么多日子的担忧争执都白白争执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却是在这里……”
孟洲发现了丢失的银子,却也发现了孟津父子的局,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高兴,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而当着府衙这么多人的面,他的老脸可谓是丢尽了。
孟洲抬手拦住还要打孟巍的孟辉,转而看着郑白石,苦笑道,“郑大人,多谢你查出这个局,这些事……真是让你见笑了,此事暂且不论,还请郑大人为我弟弟的死费心。”
郑白石眼看着孟洲也动怒,便只看戏似的没出声,此刻孟洲回了神,他自然要好好的审问命案,他一拍惊堂木,“孟巍,你老实招来,你和你父亲此事到底如何安排的?你父亲的死,又和此事有何关系?还有,那天晚上,你和你父亲说了什么,之后他到底去了哪里?”
秦莞的手书上言,孟巍说起那夜父子吃酒之时似有隐瞒说谎之状,于是郑白石当时问的十分详细,一问详细,孟巍果然露出更多的破绽,郑白石本来还在想父子二人吃酒有何好隐瞒的,眼下知道了此事,他便明白过来,这父子二人所言一定是和他们设局骗自家人有关,所以在公堂之上不能明言。
“我……我和我父亲,说的便是这诓银子的事。”见大势已去,孟巍只得说实话,“这件事是父亲安排的,那些矿业之内的文书也是他安排的,借此让大伯相信他是真的要买矿,后来的事,便只是父亲说罢了,其实根本没有去西边和所谓的骗子交涉,只是将钱转到了别的地方而已,大伯他们不知道,父亲从西边回来之后又演了一出戏,如此,大家方才相信父亲这一次真的被骗了。”
“那天晚上,四叔动怒,我和父亲回了院子之后还有两分解气,四叔果然是不念二房的一点功劳的,父亲说等四叔闹几日,分家就分,最好我们二房还能争得一点家产,实在争不到,也没事,等我们出府另外住了,再一点点的把那二十万两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来,然后用以前的人脉重新做生意,到时候赚的就都是我们自己的。”
“就大概说了这些,我们父子二人高兴,喝的有些多,我是最先醉的,之后的事我没说谎,父亲说他心口热,想出去走走,府中就这么大,又是晚上,他是个怕水的人,一定不会走到湖边去的,最多去园子里转转罢了——”
郑白石眉头微皱,“他也没有让人跟着?”
孟巍摇头,“父亲想来是太开心了,有个人跟着反而要克制情绪,此事所有孟府中人都不知道,父亲用的是外面铺子里跟了他多年的老掌柜。”
孟巍这么说,郑白石倒是也能理解,“所以你觉得你父亲的死和你们拿银子有没有关系?”
孟巍闻言,立刻点头,“当然是有的,父亲身上的钥匙不见了,大人现在相比知道了,那笔银子,要么父亲亲自出面,要么是凭着那把钥匙去取的,这银子来路不明,父亲断然不打算亲自去取,所以那钥匙至关重要,他本是打算等分家之后让那位老掌柜去拿的,可是父亲死了之后,我在他身上并未发现那把钥匙。”
说着,孟巍眼珠儿一转,“要么是有人知道了父亲私转了银子,想害了父亲去取那笔银子,要么,便只是以为那钥匙是父亲私库的钥匙,或者,极小的可能,是父亲自己丢了。”说着孟巍着急的看着郑白石,“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了,父亲的这个钥匙是挂在脖子上的,是和护身符一样的宝贝,父亲不可能丢了它。”
郑白石闻言眸色暗了暗,当时看到孟津尸体的时候,他连寿衣都穿好了,他死的时候的衣服亦被烧了,于是,能发现的线索就只有孟津尸体上的伤痕了,可偏偏,孟津身上的伤痕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便是老仵作方伯去验尸都觉得被害的可能不大,若非秦莞给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只怕要将此案当做意外来结。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没有?昨日你可派人去钱庄过?”
孟巍先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我没有隐瞒的了。”然后又点头,“昨日我一直不曾找到钥匙,所以想让府中仆人去试试,结果果然是取不出什么的,如果没有钥匙,只怕便是我去了也要费一番周折——”
郑白石便转眸看向其他人,“你们之中,可有人知道他们父子做局之事?”
问完此话,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意外而茫然的眸子,郑白石便看向孟洲和孟辉,孟洲苦笑道,“近来我们府里因为这事已经闹过不少次了,不论是谁知道这件事,都会想着来和我说告发他们父子的。”
郑白石一眼扫过去,四房若是知道,一定会忍不住高发,三房寡母病儿,也无争夺钱银之心,大房……大房在朝为官,本就不得经商,既然如此,那因为知道二房藏了一笔银子而生谋夺之心杀人的可能就要被排除了。
郑白石叹了口气,“好,要问的暂且问完了,你们其他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谁发现了什么异常主动告知府衙,会有重赏。”
如此一问,郑白石看向最后跪着的姨娘侍妾等人,吩咐一旁的师爷,“师爷,你把她们带过去,分开录一份口供。”说着郑白石起身,看向孟洲,“孟大人在此稍后。”
孟洲点点头落座,郑白石便朝着秦莞这边的隔间而来。
一入门,郑白石扬了扬下颌,几个人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上了回廊,便不必低声说话,郑白石看着燕迟,“殿下,您觉得如何?”
燕迟眯眸道,“他父子二人设局,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其他人却是不知的,如此便没人专门去拿钥匙而杀人,而寻常下人,又怎敢做这样的事?”
秦莞颔首,“这个局算是被意外发现,虽然孟津因那笔银子而死的可行性不大,不过那把丢掉的钥匙却是关键。”秦莞转眸看着郑白石,“大人可派人去湖中打捞,如果找到了钥匙在湖中,那孟津意外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郑白石点头,一旁李牧云道,“难道他不可能在湖中被杀死吗?”
秦莞一听这话,也歪头想了片刻,“非要说有没有这个可能的话,倒也不是绝对没有这个可能,只是那内湖湖边皆是太古石,而孟津身上无能将其致晕厥的伤,也未见迷药,所以孟津被害的情况一定是被人活活溺死的,既然是被活活溺死,免不了挣扎,他在湖边挣扎的话,手上的伤不该只有两三处,应该要比看到的严重的多才是,失足掉入水中的挣扎和被人溺死的挣扎还是不太一样。”
话虽如此,秦莞说到此处却忽然一皱眉,她的表情立刻引得燕迟注意,“怎么了?”
秦莞看着燕迟,“李大人提醒我了,你们定然记得孟津后脑枕骨的位置有一片淤伤,那淤伤虽然不至死,可那个位置,却也不是随便就能伤到的,如果孟津真的是被溺死,而凶手当时手按着他的脑袋,又用别的法子压着他的身子却没有留下痕迹,是不是也能将他杀死?”
郑白石挑眉,“别的法子不留下痕迹?”
秦莞点头,“比如,有些人被捂死,脸上会留下手的淤痕,可有些人用枕头将人捂死,面上便看不出任何淤伤,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秦莞又道,“且孟津肚子上有一道横着的伤痕,当时验尸的时候我便在想是怎么造成的,眼下看来,孟津如果刚好被人按在一块石头上,岂不正好留下这个痕迹?”
郑白石当下眼底一亮,又十分期待的道,“九姑娘可能随我们去一趟孟府?”
秦莞看了燕迟一眼,燕迟道,“天色还早,你若愿意,陪我们走一趟是最好。”
秦莞颔首,“那好,那就走一趟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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