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又在议事堂和虞七、齐先生等人商议了些杂事才回到了中军大帐,一进屋子,便看到秦莞靠在床边的榻上睡着了,燕迟眉头一皱,连忙上前将秦莞抱了起来,他抱着秦莞走向后堂,刚把秦莞放在床榻之上,秦莞却醒了。
她迷迷糊糊看着燕迟,“你怎么回来了?”
燕迟笑,“说完了便回来了,你昨夜一整夜没睡,为何不来床上躺着?”
秦莞摇了摇头,坐起身来,“都安排妥当了?我想等你回来来着,你刚刚回来,必定事忙。”
燕迟点了点秦莞鼻尖,“傻姑娘,眼下时辰还早,你且睡一会儿?”
此时的确还算早,秦莞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彻夜不眠没什么,难的是她昨夜顶着厚重的盔甲赶了一夜的路未眠,回了主营之后又一番忙碌,到了这会儿,的确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那好……那我睡一个时辰,你记得叫我。”秦莞说着又道,“你不歇息吗?”
燕迟笑,“我不累,从前便是三四夜不合眼也是有的。”
秦莞心知燕迟是抽空回来看她,便也不再多劝,躺下盖上被子,没多时便入了梦乡。
梦里又是昨天晚上山梁之上的刺骨寒风,她眼睁睁看着山坳之中血流成河,那样的血色,几乎就和前世族人死的那夜一模一样,然而就在漫天的血色将要把她溺毙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那一只手骨节纤长有力,温暖厚实,秦莞只觉泼天的血色一下子便被风吹散了……
她看到了朔西军们得胜的笑意,看到了主营堡垒一般的巍峨,又看到了千军万马对着燕迟礼拜,口中山呼“睿王殿下千岁”,一幕一幕的景象划过眼前,于是秦莞心底那点儿不忍和恐惧便都散了过去,而那支温暖的手牵着她,越过主营将士们的目光,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中军大帐之外,他说,见过王妃——
秦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等她睁眼之时,却看到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她心头一个激灵,便知道燕迟故意没有叫醒她,睡了这半日,秦莞的精气神回来了,此刻却有些懒怠不想动。
中军大帐很是简单,却因为是石头盖的房子,很是保暖,内外间一道石墙,墙壁之上糊着红色的泥土,因为是帅帐,又挂着些布画做装饰,倒也显出气派华丽,秦莞转眸看向门口处,依稀能看到外面亮着昏黄的灯光,便知道燕迟此刻不在帐中,秦莞心想燕迟还在忙着,索性翻了个身打算闭幕养养神。
可就在这时,一道悠扬雄浑,却又低沉古朴的歌声传到了秦莞耳边。
秦莞起先没有听清楚,可后来,那歌声却越来越响,很快,秦莞听出了唱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歌声越来越大,好似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军中兵卒的歌谣,并不柔美,相反,还有种苍凉的沉悲,秦莞听着听着,赶忙起身更衣,这是一首讲上古兵战的歌谣,讲军中士卒们舍生忘死同仇敌忾的情谊,秦莞心头一阵热血涌起,疾步出了屋子,外面只有白樱一个人守着,见秦莞出来,白樱忙也起身。
“王妃,您睡好了?”
秦莞点了点头就朝外走,“歌声从哪里传过来的?”
白樱忙道,“今夜军中大宴,下午的时候楚将军重新整饬了兵马,又拿了些此前被林徐贵收买的人,眼下算是刚刚定了军心,这会儿殿下和楚将军他们都在校场那边,在慰劳大家。”
这半年多,朔西军中的兵将的确不易,秦莞见状便道,“咱们悄悄地过去看看。”
白樱点了点头跟着秦莞朝西南方向的校场而去,越是靠近,那歌谣的声音便越是大,本就是热血悲壮的歌谣,如今千军万马一起吟唱,那场面更是震撼人心,秦莞和白樱走到了校场边上,老远就看到校场上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篝火,兵卒们穿着厚厚的军服席地而坐,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些粗粝的吃食。
食物虽然粗糙,可今夜每个人都有一盅酒可饮,于是将士们士气更高,唱完了第一首,竟来了第二首,男子们齐力浑厚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便是秦莞这般的小姑娘都有些动容。
掠过极其空阔的广场,秦莞一眼就看到了校场北方的高台,此刻那高台之上,也设有坐席,只是却没有一个人在坐席之上,大家都站在高台之前,似乎都在看今夜兵将同乐的场景,秦莞隐约的看到了燕迟尤其英挺的影子。
“王妃,殿下已下发了檄文,令所有兵将去留随意,在明日午时之前,只要报备离开,便可拿十倍军饷酬大家多年辛苦,这一次不是寻常对敌,所有还是有许多人心中犹疑的。”
秦莞眉头微皱,可看着远处的身影,却笃定的道,“不会走很多人的!若我是他们,我也会选择追随这样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