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风光的时候也没觉得,现在再看自己的妻儿,竟陡生何德何能之感。
他轻轻的走到妻子身边,挨着她坐下,妻子木然目视前方,目光着于虚空。
不论她怎样看,他们的日子都是看不到希望的。
男人心里想,他伸出手来,将女人搂在怀里,也直到这时才发现,好久了,好久了,好久他不曾这样抱过自己的妻子了。
男人!
他在心里鄙夷自己。贵易友,富易妻。如今他虎落平阳,才有时间和机会重新审视枕边人。
应该是有点儿晚了。
他心知肚明。
男人手上不由加了力道,女人憋不住,终于一扭头,将整张脸呼在他胸脯上,号啕大哭。
不能急,不能。不能烦,办法总比问题多。流年劝慰自己。
这个时间了,这个不知道疲倦的城市,仍旧有人像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红色车尾灯绵延不尽,似不能看到尽头,头顶是同一片天空。然而那天空下,不同人怀揣不同的心情,有悲有喜,有乐有愁。
流年倚在窗台上,康若然仍旧没有醒,她像纸片一样平铺在病床上,只有那头黑色头发提醒他她是康若然。
流年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康家。
是的,是在康家。
他又将手探进裤兜,然后在那里一无所获,之后他不得不学习放弃。他的叹息声跟医院里的空气合二为一,消于无形。
流年又转过头来看外面,看外面天高夜阔,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太到。但,哪怕就这样看着外面,也不愿意回过头去面对那病床上的女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流年有无数次想问那个叫做康若然的他认识了二十来年的女人,然而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他又将他们残忍的咽下。
远离。
流年对康若然现在只有这一个念头。然而现实又不允许。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康家也没来电话,康父康母、康家的小阿姨都会上网,哪怕他们都不会,还是会有好事之徒把这件事儿传递过去,然而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流年觉得自己有点儿小人,因为他猜测那对父母尤其是康家老爷子是故意置之不理的。他们装不知道,康若然这烫手山芋就只能永远被甩在流年这篮子里。
流年为了把康若然形容成烫手山芋而觉得歉疚。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冷酷薄情了。长久凝视恶龙,自己也会变成恶龙。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想些美好的吧,什么事情美好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跟陈莫菲的初见自不必提。后来跟康若然的呢?第一次见面是在康家,那时他们已经被安顿好,父亲的工作、他就读的学校、母亲的工作,一切都安排妥当,流年当时想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大好人。他对那一家姓康的都感兴趣,并且暗自决定如果有一天有了能力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机会很快来临。一个周末,父母带他登门拜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康若然,说实话,惊为天人。她那样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他低垂下头。
“若然,见过流年。他比你大,你应该叫哥哥。”
“哥哥。”
流年脸更红了,康家父母将流年一家三口让至客厅,他们家是二层独楼,有个保姆,家里全是红木家俱,墙上有字画,有几幅流年曾经听父亲说过,据说是真品,随便一幅拿出来价值连城。
几人落座,有人奉茶,康若然乖巧的坐在父亲身旁,那时候她已经不小了,但流年能看得出来康父康母对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宠太溺,那么大的姑娘,在父母面前还像小孩子一样,有时拉父亲的手,有时勾母亲的脖子,搞得有时流年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几人寒喧过后,康父提出建议。
“若然,带你流年哥哥去你房间参观,大人说话你们也不爱听,或者出去吃个冷饮。”
冷饮。
流年想起那时候他跟陈莫菲也经常去吃冷饮,也不点贵的,陈莫菲好打发,一般也就冰粥,里面乱七八糟放好多豆子、花生、大枣还有其他的,加上刨冰,流年吃得慢,吃到后来陈莫菲常会抢他的。
像发生在昨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里有冰粥的味道。
那味道可能已经烙进他的味蕾,似乎这一生也忘不了。
他低下头,甚至忽略了刚才见到的美女和现在身处的场景。
“流年。”父亲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他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