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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自以为是的哥哥(1 / 2)

 圆脸的雀斑少女一手扯着泰尔斯的手,另一只手熟练地拎起裙子,露出那双与衣裙格格不入、粗糙厚实的行地靴,蹬蹬蹬地拾阶而上,熟练、迅捷又灵巧。</p>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p>

“安静,眼睛看路,摔了不赔。”</p>

泰尔斯只得跟着希莱一路爬上石梯,来到落日神殿的第三层。</p>

对于这位昨夜突兀现身的凯文迪尔的大小姐,泰尔斯心情复杂,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她。</p>

毫无疑问,塞西莉亚·凯文迪尔绝非画像上,或者詹恩口中那么天真无邪,单纯无辜——至少她营造气氛、转移注意、扮鬼吓人的兴趣和技术,皆非常人能及,堪称一绝(泰尔斯对此愤愤不平)。</p>

其次,身为詹恩的妹妹,她亮出的秘密身份实在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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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念及王国秘科的能耐,以及凯瑟尔王那胜券在握的样子,这事实——鸢尾花家的贵女被复兴宫策反——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可接受。</p>

更何况,泰尔斯想起自己来翡翠城的官方理由,发觉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这位少女。</p>

但问题恰恰在此。</p>

泰尔斯沉下心来,望着眼前一路拖着自己向前走的少女。</p>

那个夜晚,亲临星湖堡的凯瑟尔王曾对他水说过,他们父子之间似分实合的“盟约”,注定是不能为外人道的绝密,而王国秘科亦在其列。</p>

可昨夜,这位得到凯瑟尔王授意的贵族间谍小姐,却自称来自王国秘科,还对泰尔斯来翡翠城的目的心知肚明。</p>

这不能不让泰尔斯心生疑窦:</p>

她知道什么?</p>

凯瑟尔王告诉了她什么?</p>

她对自己和凯瑟尔王的“盟约”所知多少?</p>

自己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她?</p>

这会危及自己吗?</p>

而且还有一点——泰尔斯想到这里,不禁心情一沉:</p>

泰尔斯,你怎么知道,在翡翠城一事上,甚至在“盟约”一事上,凯瑟尔王没有隐瞒、欺骗、误导你呢?</p>

比如……希莱·凯文迪尔的存在?</p>

或者说,除此之外,他到底还隐瞒了多少?</p>

对国王而言,所谓“不能为外人道”的绝密,又在多大程度上成立?</p>

那一刻,心底的声音充满警惕,悄然提醒:</p>

也许,也许那只是你父亲为了让你安心听话的虚言。</p>

而他自己,则从来不曾在意。</p>

一旦有利可图,一旦形势需要,一旦有更好的理由,铁腕王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掉你,不惜代价。</p>

正如他过往对你的态度。</p>

或者未来也一样?</p>

想到这里,泰尔斯越发忐忑不安。</p>

不多时,他们绕上一条走廊,隐约听见窗外人声鼎沸。</p>

“啊,我们到了!”</p>

希莱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去拧门把。</p>

“咦,锁了。”</p>

希莱退后一步,冷哼一声,伸手从头发里抽出一根细细的发夹,向门锁凑去。</p>

在窸窸窣窣的机括声中,泰尔斯面色微变:</p>

“你在做什么?”</p>

“撬锁啊。”</p>

“在神殿里撬锁?你可是凯文迪尔,是公爵家的小姐啊!”</p>

“怎么,没见过贵族撬锁啊?”希莱头也不回,只是专心对付门锁。</p>

泰尔斯一愣,随即不忿:</p>

“事实上我还真见过……这手法——你行不行啊?”</p>

希莱一挥手:</p>

“闭嘴,别打扰我。”</p>

她抽出发夹,深吸一口气,围绕着门锁挥舞手掌。</p>

“所有一切都跟注意力有关,跟错误引导有关,”希莱自言自语,神情专注,手掌挥舞得越来越快,“没错,所以我只要引导门锁的关注,趁着这把锁一不注意,就能成功打开它……”</p>

错误引导……</p>

趁锁不注意……</p>

泰尔斯面色古怪:</p>

“额,魔术的诀窍也许是这个……但撬锁的诀窍,你确定也是这个?”</p>

希莱咻地回过头来,目光阴沉不善:</p>

“你在怀疑我?”</p>

泰尔斯想起这位姑娘的手段,连忙堆出笑容:</p>

“不是!我只是提出一点微不足道的……”</p>

就在此时,门锁啪地一声打开了。</p>

希莱表情一振,连忙回头:</p>

“你看!趁锁不注意!”</p>

泰尔斯看着那扇慢慢打开的门,再看看还抓在希莱手里的发夹,皱眉道:</p>

“你确定是你打开的?”</p>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祭司袍的老男人从门后露出脑袋,小心翼翼:</p>

“谁——希莱小姐?”</p>

门后的老祭司松了一口气:</p>

“嗐,我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在……额,又是你,泰尔斯殿下?”</p>

泰尔斯看着这位不久前刚见过的乍得维祭司,尴尬地挤出笑容。</p>

“是你啊,乍得维,”希莱毫不意外,反而一脸恍然,“我记得在告解室门口,不是叫你走远点了吗?”</p>

“是,是的,但是……”</p>

乍得维望望身后,又望望希莱,眼中的委屈无比清晰:</p>

这还不够远吗?</p>

泰尔斯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这才发现,门后就是神殿的天台。</p>

希莱推门迈步,一脸天经地义:</p>

“把地方让出来,出去,该干嘛干嘛。”</p>

乍得维面色一变:</p>

“可是小姐,这里是少数能躲班的——”</p>

“现在出去,”希莱耸耸肩,“我就当不知道你和平托尔伯爵他母亲的私情。”</p>

泰尔斯抽了抽嘴角,乍得维则表情大变:</p>

“我——你,你们不能这样……”</p>

“你要我说出你们每个周三,是在新郊区的哪间房里偷情的吗?”</p>

下一秒,乍得维灵活地蹿了出去,消失在两人眼前。</p>

泰尔斯这才跟着希莱走上天台,随即一惊:</p>

市民们黑压压地挤在下方的神殿广场上,排着队,分着区域,有的人在听几位教士布道,有的人在跟着祭司们念祷,领取圣餐。</p>

“你这一年里奉献良多,为自己,为家人,更为翡翠城与落日女神。”一位祭司闭着眼睛,领着大家祈祷。</p>

“诚心忏悔,行合所获者,”一位教士站在高处,大声布道,“落日赦免你的罪过!”</p>

但无论哪一种,总不会忘记捧上捐献箱。</p>

“这是什么?”泰尔斯问道。</p>

“公祷日。”</p>

希莱蛮不在乎地撑臂一跃,坐上天台边缘,一双靴子晃荡在半空中,看得泰尔斯连连皱眉。</p>

看来她没有恐高症。</p>

“当大人物和富人们在神殿和祭坛,在教堂和布道所里公祷的时候,广大市民——我是说穷人和普通人,就在这里公祷。”</p>

“原来如此。”</p>

希莱轻哼一声:</p>

“翡翠庆典是全城的狂欢节日,但很可惜,落日神殿认为一切狂欢——酗酒、暴食、游戏、滥药、享乐乃至房事过频,都是违反教义的堕落行为,是对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极不负责的体现。”</p>

言罢,希莱手臂向后一撑,上半身向后一仰,倒过来看着泰尔斯:</p>

“但是在这里,在翡翠城,风俗和戒律达成了巧妙而方便的平衡。”</p>

泰尔斯下意识地捂眼扭头往后一躲,但希莱什么也没做:</p>

“神殿主持公祷,教会负责布道,他们会在评判你之前一年的所作所为——当然,大部分时候取决于你给了多少捐献——之后宣布,你在这七日里的狂欢是尽职尽责辛勤劳动后应得的奖赏,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女神保佑。于是你吃完圣餐,听完布道,出了神殿下了教堂,就可以心满意足毫无负担,开开心心喝酒狂欢去了。”</p>

“这么方便?”</p>

“为了贴合实际,还有更方便的——先狂欢六天,在庆典结束的第七天傍晚才醉醺醺地过来做公祷,也算有效哦,就是捐献可能要翻番,但事实证明,最后一天的捐献是最多的。”</p>

就在泰尔斯寻思着万一这姑娘失足掉下去了,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翡翠城,星辰王国能不能避免内战的关口,他突然发现,希莱做出这个古怪的动作并不是又要惊吓他,而是要伸手去够地上的一件东西,把它提上来。</p>

“这是……水烟壶?”泰尔斯皱眉看着被提上来的烟壶。</p>

“唷,见识不错。”</p>

“不会吧,在落日神殿?”</p>

“乍得维是个老烟鬼,他有全套用具,”希莱看也不看他一眼,熟练地掏出工具,“我只需要带烟嘴和烟叶就好——啊哈,这还有他抽剩下的烟叶,是脱罗那边进口的好货。”</p>

“詹恩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熟练?”</p>

“你以为是谁教会我哥哥抽烟的?”</p>

泰尔斯只得闭嘴。</p>

希莱迅捷地点燃水烟:</p>

“来一口?”</p>

泰尔斯尬笑摆手,敬谢不敏。</p>

“我想起来了,”泰尔斯看着那个水烟壶,恍然道,“我见过那位乍得维祭司,就在几天前的一次餐会上——他那时说‘唯有文明和虔诚的婚姻,才会受到落日女神的祝福’,然后阴阳怪气地暗示我不文明也不虔诚。”</p>

“一定是我哥哥指使他做的,”希莱小口小口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整个人显得优雅而神秘,“我小时候因为跟卡拉比扬姐妹开了个小玩笑,差点要被送到神殿里去接受教导,学习礼仪,提升教养。”</p>

“小玩笑?”泰尔斯面露怀疑。</p>

“那时候,是乍得维仗义执言,帮我蒙混过关。”</p>

“噢,仗义执言以蒙混过关……”泰尔斯神情奇特,“你不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p>

阳光明媚,希莱吐出一口烟雾,仰天舒臂,在天台上惬意地伸展:“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那老家伙虽然信仰不虔诚,但烟草的品味可不差。”</p>

如果她手上不是拿着水烟管的话,这画面本该很美才对。</p>

不,其实拿着水烟管,烟雾缭绕间,倒也别有一番风姿?</p>

泰尔斯摇摇头,挥手驱散烟味,席地而坐,回到现实:</p>

“你抽烟是跟乍得维学的?”</p>

“你侮辱我了,殿下,这玩意儿还用学?”</p>

“……”</p>

“除此之外,乍得维还有一个街头魔术师出身的信徒,所以才能让自己在祭祀和布道的时候显得神迹满满,光芒万丈——当然,也让我获益良多。”</p>

获益良多……</p>

想起自己昨天的遭遇,泰尔斯咽了咽口水。</p>

“好了,我们开始吧,”希莱顺势歪斜在天台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是时候了。”</p>

“就,就在这儿?”</p>

泰尔斯上前一步,看着底下的人群,讽刺道:</p>

“太棒了,底下起码有一万个人,一抬头能看到我们!”</p>

“没那么多,顶多八千。”</p>

这重要吗?</p>

泰尔斯忍着吐槽的欲望:</p>

“为什么不去刚刚那个告解室,更隐蔽……”</p>

“只有看骑士小说看傻了的家伙,才会觉得密探们都在密不透风的暗处接头,以为那样最安全没人看见,”希莱不屑地道,“要私底下说什么事情,最好是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侃侃而谈,就像这样。”</p>

但她抽了一口烟,眉头一皱:</p>

“噢,抱歉,是不是我理解错了?那你是想找一个黑暗狭窄又无人知晓的角落,跟我做一些,嗯,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做的事情?”</p>

泰尔斯面色一变,想起卡拉比扬家的双胞胎:</p>

“咳咳,女士,您请自重——”</p>

“太好了!”</p>

平躺着的希莱眼前一亮:“黑暗压迫的狭小空间,能增进恐怖气氛!最适合‘隔墙鬼哭’了!”</p>

隔墙鬼哭……</p>

泰尔斯笑容瞬间消失:</p>

“你说得对,在这里就很好。”</p>

希莱望着他,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她神秘笑笑,看向神殿之外。</p>

望着平躺在眼前的古怪姑娘,泰尔斯的眉头唯有越来越紧。</p>

“说实话,凯文迪尔女士,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考虑你的角色。”</p>

“我理解,”希莱再吐出一口烟,“好的演出,总是让观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抓心挠肝,久不忘怀。”</p>

“而在惊吓完观众,让他们体验过一段感官上的刺激之后,要给他们一段舒缓期,去理解、消化上一次的感觉,为演出鼓掌喝彩,顺便为下一次的高潮培养气氛。”</p>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直奔主题:</p>

“我父亲,除了那几句暗号之外,他还告诉了你什么?”</p>

“你是说,你该知道的部分,还是你没必要知道的部分?”</p>

泰尔斯一怔:</p>

“还有我没必要知道的部分?”</p>

第二王子,王国继承人,国王的秘密合作者——真的是个摆设吗?</p>

希莱耸耸肩,不置可否。</p>

“好吧,”泰尔斯清清嗓子,放下不爽的情绪,“那如果我问你前者——我该知道的部分?”</p>

“星辰复兴,王权高扬,翡翠城乃至南岸领即将归于王统,服膺王化,”希莱回答得很干脆,“而我们会是这一历史的见证者,当然,若事有不谐,我们就会是参与者。”</p>

历史的见证者。</p>

参与者。</p>

“我不明白,”泰尔斯抱起手臂,“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此行第一目标的妹妹?”</p>

希莱侧过身来,对着泰尔斯晃晃烟管。</p>

“是啊,就像我一开始也不明白,”少女从鼻子里呼出两股白烟,“陛下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在王国里旗帜鲜明地反对他的人?”</p>

泰尔斯摇头:“这不一样。”</p>

“但我却可以理解,”希莱极快地回答道,“因为在这趟任务里,陛下需要奇兵——有些事情是王国秘科既做不来,也最好不要知道的。”</p>

奇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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