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杨忠?哼哼,你几个倒是给我个不杀的理由?”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里,尔朱荣正率部驻扎于此,这时他冷着一张脸,如是说道。
尔朱荣的跟前,乌压压跪着贺拔岳等一干弟兄。
他几个追杀白袍军而归,带来了白袍军主力葬身嵩高河中、残部亦为武川军悉数剿灭的消息,尔朱荣闻报,自是笑逐颜开。贺拔岳不失时机提出,请天柱饶恕杨忠,众兄弟自是连声附和。
原来那日北中城下,杨忠虽是中箭落马,倒不曾就此不治,只教魏军擒回营中罢了。
其后元天穆急于追击白袍军,尔朱荣也在洛阳城里忙个不可开交,一时便没人顾及杨忠的死活,遂给投在牢中,关了些日子。
不提也就罢了,今日武川众兄弟这么一提起来,尔朱荣豁然想起尔朱兆迄今尚未痊愈,一时怒起,反叫人去牢中提了杨忠过来,说是要亲手砍了杨忠的脑袋。
众兄弟慌了手脚,纷纷跪倒,求情不已。尔朱荣背过身子,只是不听。
不多久杨忠押到,蓬头垢面,肩背上犹见血痂。虽是兄弟几个早早使了人情,杨忠在牢中并不曾多受苦楚,饭菜也都好好供应着,可瞧来终究凄惨。
“呛啷”一响,尔朱荣已是拔出了佩刀。
兄弟几个急红了眼,一时间磕头的磕头,哭拜的哭拜,侯莫陈崇更是扑将过去,紧紧抱住了尔朱荣的大腿。
到底他几个才立下大功,尔朱荣总还要给上几分面子,当下立定不动,把脸一板,质问起他几个来。
贺拔岳一清嗓子,便待开口,不想尔朱荣又道:“阿斗泥,你可别再说甚么兄弟情深。前番黑獭那一回也就罢了,这杨忠可是伤了我家吐万儿的,你若非要论兄弟情义,那我是不是也要与你说说伯侄之情?”
贺拔岳为之语塞。
宇文泰见不是事,忙上前道:“颢逆方定,四海尚有不稳。而今北有蠕蠕居心叵测,南方岛夷猖獗,关中贼势正炽,幽燕韩楼未平。此正用人之际也,而杨忠知兵善战,实为将才。既如此,天柱何不收为己用?”
“虽是用人之际,却也不缺他杨忠一个。”尔朱荣冷笑不已:“若说将才,此处哪一个不是将才?他区区杨忠,又有何过人之处,值得我压下心头之恨?”
话音才落,脚底下侯莫陈崇大喊起来:“有有有!确有过人之处!”
独孤信忙不迭接口:“对对对,杨忠身具虎豹之勇,实乃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是也!”
“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尔朱荣呲笑道:“期弥头这话,哼哼,怕是说得太过。我尔朱荣麾下猛将如云,吐万儿自不必说,这里贺拔破胡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杨忠算是哪个?难道还比得过贺拔破胡?”
贺拔胜慌忙摆手:“不敢有瞒天柱,若论武勇,我不如杨忠多矣。”
尔朱荣气得不轻,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那你两个且打过。他若胜了你,我便饶他不死又如何?”
“好好好,这便打过。”贺拔胜眉飞色舞,当即跳将出来,装模作样将要动手。就见他脚步虚浮,身形懒散,摆明了就是想作弊。
尔朱荣为之气结,挣脱地上的侯莫陈崇,上前飞起一脚,直将贺拔胜踢了个狗吃屎。这厮趴在地上,兀自大叫连连:“杨忠有虎豹之勇,贺拔胜不是对手,不是对手啊。”
尔朱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元颢已为平灭,白袍军又全军覆没,其实今儿个尔朱荣心情不坏,只是积恨尚存,可不愿轻易饶过了杨忠。
那边厢众兄弟依旧哀求不止。尔朱荣心念一动,忽然得了个主意,乃回刀入鞘,嘿嘿一笑道:“这样罢,你几个既说他杨忠有虎豹之勇,那不妨让他赤手空拳与猛虎搏斗一场。他若能赢,我自会赦他不死,他若葬身虎口,嘿嘿,话都是你等自个讲出来的,可莫说我尔朱荣无情。”
空手与猛虎搏斗?这等事,即悍勇似贺拔胜,那也从没想过。更何况杨忠箭伤未愈,与猛虎争斗,多半凶多吉少。
只是尔朱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仔细论起来,也算给足了大家伙面子,若再一味逼迫,怕不就要当场激起尔朱荣的戾气来。果真如此,杨忠铁定是个乱刀分尸的下场。
众兄弟面面相觑,一发给堵上了嘴巴。
独孤信与杨忠最是要好,这时闭上双目,喃喃有词:“佛祖护佑,赐忠哥儿搏虎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