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名唤崔暹,官居御史中尉,即御史台(北魏时又称南台)主官是也。御史台掌弹劾百官,本朝更添“决断大狱、裁定是非;掌纠禁内、悉所监之”,权力之大,匪夷所思。崔暹既得此职,实乃尔朱一党口舌是也。其“责无旁贷”,凡尔朱氏看不顺眼之人,无不攀咬议罪,狠了心往死里整,所行所为,状若疯狗。大家伙恨透了此人,私下里骂他叫作“恶犬中尉”。
于谨说到这里,裴果忍不住插口道:“崔暹?恶犬中尉?原来就是他呵。”
于谨一愣:“怎么?孝宽认得这崔暹?”
“不认得,只是这人名气大的很,听过好多次了。”裴果侃侃而谈:“第一次听到崔暹这名字,那还是在几年前的怀朔城里。那时故武康公李崇正与破六韩拔陵主力激战,本已节节获胜,就怪这崔暹争功,不服武康公节度,终致武康公壮志未酬,到最后郁郁而死。仔细论起来,六镇之乱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这崔暹难辞其咎。”
于谨一拍大腿,喝道:“可不就是这厮?为官多年,从没干过一桩好事。早年间在地方为官时,就给村妇骂作无赖刺史,此后入朝,更是贪佞好色,恶名昭著,白瞎了他博陵崔氏的家声,我辈羞与他为伍。”顿了顿,恨恨道:“自六镇兵败,这厮本已失势,一应官职也俱为削夺。只恨契胡弄权,似崔暹这般贼子,一贯取巧,甘为虎伥,遂得复起,气焰更甚从前。”
裴果冷笑不已:“尔朱荣虽是骄横,也算一代枭雄之姿。他重用崔暹这等佞贼,实在是自堕名声,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尔朱荣哪里瞧得上崔暹之辈?”于谨亦是冷笑,说道:“崔暹此贼能入尔朱氏法眼,最早是因为他与元天穆有旧。后来在河阴时,他又恬不知耻为尔朱荣写下禅让书,这才让尔朱氏另眼相看。”
裴果点点头:“明白了,原来崔暹是元天穆的人。”
“非也!”于谨摇头道:“崔贼虽与元天穆有旧,惜名声太臭,元天穆并不肯待见了他。此贼心有不甘,便转投尔朱世隆门下,每日里摇尾乞怜,极尽奉承之事。想必是尔朱世隆与崔贼臭味相投罢,居然引为腹心,很快起复大用,更连升数级,这便得了御史中尉一职。只要是尔朱世隆露出点意思要对付谁,崔贼必定尽心尽力,编织罪名、网罗罪证,不死不休。”
“观其生平,崔暹此贼,啧啧,简直是恶贯满盈啊。”裴果咂舌不已。
“谁说不是?”说到崔暹,于谨兀自气恨难消:“此贼本是名门之后,却因名声太坏,连博陵族中也不肯与他多来往,他只得搬去新安,另立门户。崔贼不但为虎作伥,也时常以权谋私。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崔贼自个为恶,连带着他新安家中的小辈,也都一个个仗势欺人,作恶多端。”
又是一口凉酒下肚,于谨继续:“崔贼新安家里有个侄子,听说与好色的崔贼一个喜好,惯常在乡间强抢良家女娘。就在前几日,这小贼出门作恶时,不巧却被个过路的胡蛮刺死当场。崔贼拿不着凶手,气恨难平,遂在朝中胡乱攀咬,借以泄恨。”
“这次事出突然,崔贼手上压根不曾备得所谓罪证,纯属构陷。是故今日去查抄其中一家时,那家人不服,争执间出手杀伤了官差,当场逃逸。元天穆与尔朱世隆震怒,当即下令禁军出动,全城大索,务必将逃犯缉拿归案。”于谨不停:“方才孝宽奇怪今日怎又起了宵禁,这便是原由所在了。”
“原来如此。”裴果恍然大悟,不由得长长叹息:“唯愿那家人也能似我一般,撞见个思敬兄这样的贵人,逃出个生天罢。”
于谨也自唏嘘。过得半晌,他再次灌下一口酒,语气黯落:“世道浑浊,奸佞当道,于谨却是有心无力,碌碌无为。说起来,我连那杀了崔贼侄子的无名胡蛮都不如,哎。。。”
听到这里,裴果忍不住笑将起来,咧嘴道:“若说杀了崔贼侄子的那个胡蛮,巧了,裴果倒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