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没了声音,燕执大着胆子朝里看一眼,只见侯爷坐着面沉如水。那女子脊背挺得笔直,青灰色淄衣洗得都些发白,肥大且臃肿,却无损她的风姿。
那手肘处,可见一块巴掌大的深色补丁,下摆处也有一块。
这样颜色绝佳的女子,若是忠勇侯没死,合该是华服珠翠环佩满身被人拥簇着。而不是寒风料峭中一身单薄的淄衣连御寒都堪称勉强。
他记得那夜的她,孤俏如一弯新月。
侯爷的心思,他不敢妄猜。他跟随侯爷多年,从未见过有女子敢在侯爷面前如此放肆,更没有见过与侯爷争执的人能毫发无伤。或许侯爷自己都不知道对她的另眼相看,再三容忍着对方和自己针锋相对。
死寂持续了约有一刻钟,那种令人喘上不气的窒息感重新沉沉压过来。明语努力维护着自己的气息,不想让季元欻听出自己的紊乱。
良久,那股窒息感渐散。
她看到他抬了眼眸望过来,幽深的瞳仁像暗黑的潭水,深且冷。如果说潭水有情绪,她觉得应该是死海扬波,暗涌翻腾。
“出去。”
终于不是滚而是平常的出去二字。
听到这二个字,燕执立马收回目光。
明语快步出了屋子,闻到外面新鲜冷冽的空气,顿觉呼吸顺畅起来。那堵在胸口的郁气随着之前说出的那翻话,消散了许多。
侯府唯有季元欻一个主子,府里的下人眼睛都盯着这个院子。她才将回到住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兰桂便已赶过来。
兰桂有心想在季元欻身边占个位置,自是时刻注意着主院的动静。眼见着一个乡野丫头接连出入侯爷的院子,还能有幸侍候侯爷用饭,她的心就跟针扎似的,又痛又痒恨不得取而代之。
明语随意一瞥,丝毫不意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明显的嫉恨。她心下好笑,暗道兰桂一腔情意最终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白白浪费感情。季元欻那个阉人不能人道,根本不会对任何女子感兴趣。如果有,也只会是变态行径。
她垂下眼眸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冷掉的茶水,那种从容淡定的气势让兰桂不敢造次。
先前她的表现在兰桂心里留了阴影,兰桂再也不敢小觑她。正是因为觉得她心思难测,兰桂越发觉得有危机感,生怕侯爷被她所迷。
“姑娘,你的事情我一刻不敢耽搁,立马就报给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带了话,说她到底不是侯府的正经亲戚,贸然从侯府要人怕是会落人口实。可她是姑娘的二姨,心里疼着姑娘不忍看姑娘受苦。所以姑娘你得先和侯爷提这事,若是侯爷应承了自是最好,若是侯爷没有应承你,大少夫人再从中周旋。如此一来,也便合理了。”
明语闻言,轻嗤一笑。
君涴涴打定主意要毁了她,自是会万般算计周全。记忆中的那个她确实听了对方的话,求着季元欻让她去国公府。这事闹了几天,被有心人传得沸沸扬扬,然后君涴涴才出面。
季元欻卖君涴涴的面子,同意她跟去国公府。别人说她工于心计,攀着君涴涴这个二姨死乞白赖住进国公府。而君涴涴则是迫于无奈,念着她是君家的骨肉万般无法才勉强同意。
后来出了勾引楚家四公子的事,她更是受众人指责,说她一早居心不良怪不得死活要去国公府,原来是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
还说她不愧是君湘湘的女儿,一样的不知廉耻自甘下贱。楚家那位四公子有妻有妾,四少夫人不同意她进门,大闹君涴涴的院子。
在旁人看来,君涴涴是遭了无妄之灾。即便如此依旧念着她是君家的血脉求四少夫人给她一个脸面,哪怕是让她做个通房也好。
最后,她不堪别人的恶言谩骂自缢身亡。
楚夜舟因为这件事,对君湘湘残存的最后一丝情意都被磨得干干净净。至此他越发的怜惜自己的妻子,与君涴涴情比金坚。
君涴涴算计完美,无一人怀疑。
“原来二姨这般为难,那日她与我说起时我还当她与侯爷关系匪浅,将我接去国公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想她诸多顾忌,倒显得我极不懂事。罢了,索性侯府也不差,我便不走了。麻烦兰桂姐姐转告二姨一声,就说我不欲给她添麻烦,此事便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
兰桂心一急,语气冲起来,“姑娘,大少夫人处处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说算就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去说,难道你真对侯爷有什么想法不成”
明语冷冷看着她,她心下一突。方才情急口不择言,姑娘会不会听出什么来
“姑娘,我是说大少夫人有她的难处,可是你住在侯府到底明不正言不顺,不如住在国公府方便。再说侯府就侯爷一个主子,没有其他人。侯府不比国公府人丁兴旺,国公府里与姑娘一般大的公子小姐都有,姑娘也能多些乐趣。”
是啊,正是因为国公府人多,君涴涴才好下手。
“不妥,国公府家大业大,想必二姨也不能完全做主。我到底是个外人,突然住进国公府只怕别人会说二姨的不是。侯府虽然冷清,于我而言却是再好不过。我们出家人不喜热闹喜静,我还是不走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