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萝第二次来拜见亲祖父,看到的依然是个乱糟糟、脏兮兮的老头,完全不能想象他与祖母站在一起琴瑟和谐的模样。
当年太公选他做女婿,固然看重他的才学,但相貌定然也是不差的,不然一个寒门学子怎么配得上他如花似玉的掌上明珠?
就算只是个赘婿,那也是镇南侯府的赘婿,是大彧女侯的夫!
岁月是把杀猪刀,这句话在陈举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身上已经再也看不见丝毫曾经的风流俊美,活脱脱一个又残又脏的糟老头子。
所以,出轨需谨慎啊。
听到动静,陈举人用力的从床上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形容憔悴皮包骨,脸上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沟壑,眼眶凹陷,更显得两只眼珠子往外暴突,看起来甚是可怖。
但云萝什么可怕的场景没见过?不过一个枯槁的残废老头,除了一点点视觉上的冲击之外,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她进屋后随手把拎着的几样东西放在相对整洁的桌子上,朝着床榻上作揖拜了一下,说:“孙女给祖父拜年,祝您老福寿安康。”
这可真像是句嘲讽。
陈举人两只暴突的眼珠忽然转了一下,手又不知从被窝里摸出了什么东西,奋力的朝云萝扔过来,并恶狠狠的喊道:“滚出去!”
他的表情很凶,声音却粗哑得难以分辨,仿佛长时间没有喝水,被粗糙的食物划伤了。
云萝转头看向了从她进来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老妇,声音淡得听不出丝毫质问,“留你在府中,是祖母感念你与我祖父情深义重、两心相悦,卫家花钱费粮的养着你,也是要你这个贴心人好好照顾我祖父,却为何我祖父不仅身上不洁,连吃食都似乎被苛待了?”
老妇浑身颤抖,小心的抬头瞄她一眼,形容十分的可怜。
陈举人如今未必把这个曾经的红颜知己多放在心上,但他显然更厌恶云萝,或者说,他仇恨着所有的卫家人,因此就“呵呵”的怪笑了几声,两只眼珠子死盯着云萝,说:“我如今这样都是谁害的?你以为我稀罕待在你卫家?不孝的狗东西!”
云萝侧头看他,“您若是不愿留在卫府,我倒是可以送您出去,不知您想去您两个私生子的谁家?听说他们都很孝顺,您去了他们家中,肯定能安享晚福。”
陈举人顿时脸色一变,他在这里尚且能活命,真到了那两个不孝子的家里,怕是不出半月就要被饿死。
看他的脸色,云萝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随之眼眸低垂,面无表情的说道:“看来您并不想去,那孙女就先行告退。”
后退两步转身就走,不过刚走出两步就又停了下来,侧首对角落的老妇说道:“我希望你能把我祖父打理得干净一些,毕竟他若染病死了,你也就没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她对这个亲祖父没感情,就算以亲疏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祖母那一边,但看到他脏得整个屋子都在散发着恶臭味,实在有些糟心。
看到老妇颤巍巍的跪了下来,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云萝往旁边一让,默了默,然后没有解释的径直离开。
门外,陈秋娘慌忙站直了身体,拧着袖子有心要跟云萝搭话,然而,不等她定下心,云萝就已经从她面前翩然走过。
她看着云萝离开的方向站了会儿,然后匆匆转身进屋,屏住呼吸将老妇用力的扶了起来,“奶奶,你怎么跪在地上了?难道是堂妹她责罚了你?”
陈举人在床上瞪眼,“什么堂妹?别忘了你是陈家人,卫家的崽子跟我陈家没有一点关系!”
陈秋娘在暗地里撇嘴,陈家是多富贵的人家?她倒是想跟卫家有关系呢,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啊!连这一声堂妹,她都只敢在私下里偷偷喊,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
这里要不是卫府,她才懒得来看两个又脏又臭的老不死呢!
云萝回到正院,立刻就得到了老夫人全方位的关心和问候,一副“乖孙女你受委屈了,竟然要去面对那两个腌臜的老贱人”的模样,逗得云萝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老夫人顿时捧着她的脸,稀罕得不要不要的,“小姑娘就该多笑笑,我家小萝笑起来的模样多好看啊,再没见过比我孙女更标致的姑娘。”
就连文彬和郑嘟嘟都稀罕的凑了过来,长这么大,他们都没见三姐笑过呢,平时能得她一个软和些的眼神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被人这样围观,云萝哪里还笑得出来?瞬间就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与他们对视。
郑嘟嘟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忽然挑出他今日收到的最大最好看的荷包塞到了云萝的手里,“三姐,给你!”
然后仰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云萝……云萝想换个弟弟。
大年初一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从初二开始,老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带着云萝出门做客。
文彬有时候会跟随,有时候则会跟他新交的小伙伴去逛街游玩参加文会。郑嘟嘟在跟着哥哥去玩了一次,发现文会竟然不是像上次那样围着炉子烤肉吃之后,他就不想再跟了。
不过初三那天,他和哥哥一起去袁家给姑婆姑丈拜年。
一直到初六,卫府设宴招待客人,云萝主理此事,老夫人则坐在旁边,偶尔给她指点一二,做个查漏补缺的活。
宴席平稳度过,宾主尽欢。
期间,陈秋娘曾意图往办宴席的园子里凑,却尚未靠近就被拦了回去。
初七,文彬提出了告辞,说回村里还要拜年走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