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见暗,军营里已经有了一堆一堆的篝火,灯火逐渐蔓延到江边,聚集成一整片火光。
如果有江上的渔民划船经过,或者漂泊在江面上,兴许会看见江畔多了许多的帐篷,一座一座都亮着灯,但寂静得只能听见江水的声音。
还能看见偶尔有军士和帐篷出来烤火,六月天的夜里,江边的芦苇荡晃动得厉害极了,凉风从细细的芦苇丛中穿过,吹在脸上的风带着水气和雾气,袅袅的青烟消失在薄薄的夜和风里。
“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一个军士望着漆黑的江水蹲坐在篝火旁边说道,“都走了这么些日子了。”
“应该是不远了,你没看见大将军都急疯了,心急火燎日夜兼程就往回赶。”
“大将军究竟是怎么了?平日就算是亲自打入敌人后方也不见带急的。”
两个军士围着篝火谈天,最靠外的一个帐篷也传出私语声。
其中一个是坐在床边的女子,说是女子,其实倒是有些年纪了,大约三十有余的样子。
在女子旁边坐着一个男子,有些许胡渣,整个人却不粗劣,反而有些文绉绉的底蕴,只是被沙场的杀戮无情磨得差不多了。
女子的声音柔柔细细的:“回京城赴皇命,交出虎符,后头的日子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男子闷了一口酒,“虎符交回给皇帝,最大的错处便没有了。”
这说话的男子正是林赫成,威名四方的林大将军,刚刚平定东芜,带着大军得胜归来。
坐在床上的女子自然是林赫成唯一的发妻,沈瑜。
沈瑜看着林赫成:“宵宵的身子也是个问题,这些年寄回去的草药大多也没什么用场,还是要寻个名医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林赫成自然是赞同沈瑜的想法:“出征前就听闻京城有位名医,号称元和圣手,改日我登门拜访请他去一遭。”
“还有。”今夜的沈瑜似乎心情不佳,她的声音温和中还带了一丝冷冽,“宵宵最好不要再继续住在将军府。”
林赫成一愣:“你是怕?”
“我从不怕,你知道的。”沈瑜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只是这几年不在宵宵身边,亏欠女儿的我想补回来,把她接到自己的宅子里总好过寄人篱下。”
“宵宵是将军府嫡长女。”
“我从前就说过,让宵宵回京城后住在旁的宅子里,莫要住在将军府。”沈瑜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要不是老太太阻拦,宵宵她想来也不会......”
沈瑜的话没说完,但林赫成大概也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宵宵七岁那年在军营上吐下泻,随行的军医诊治过后说是肠胃不调所致,没想到后来愈演愈烈,实在没办法才将人送回京城养着。
本想着将养几年也就好了,不想之前尚书家的良友寄信来问候,提及宵宵落水一事。
自己和妻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揪心。
因此沈瑜这般语气同自己说话,他不恼。
女儿本该好好娇贵养着,从前为着怕宵宵太过年幼而受人毒害,因此七岁前都让宵宵待在军营里吃苦,没有体会过寻常千金的日子。
他对这个女儿......其实没有尽过什么心思。
愧疚瞬间充斥了林赫成整颗心。
沈瑜见他这般,话也不再说得很重:“总之按照宵宵的意愿来就是了,宵宵虽......”
沈瑜的话没说完,林赫成看了她一眼:“宵宵是咱们的女儿。”
“是。”沈瑜白他几下又笑了,“你这是说了什么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