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折不能只送一回,否则便显得没有诚意,要接二连三地送,还要字斟句酌也许中书里负责转递的官员也不会认真去看,天子也不会仔细去看,可若是被人有心人拿捏在手里,但凡里头有任何毛病,都会被人跳出来当做攻讦的弱点。
季清菱犹记得从前自家父亲有一回因同朝中得势权臣政见不合,天子为权衡利弊,将他贬官外任,后来朝中接连外战,又南涝北旱,国库促襟见肘,其时天子左右无法,只好将他召了回京。
那一时季清菱还小,不过三四岁而已,记忆已是不深,只晓得她爹回了京,在任上短短两三年,靠着增设边境榷场,于部分州县施行以币代役,另调节商税,百姓赋税未有增加不说,反而还减了,可国库却日渐充盈起来。
只是其中调节赋税时,因动了茶、盐商人的利益,季父屡被有心人弹劾,最厉害的时候,一日里天子案头便能收到十余封骂他从中渔利、居心不轨、中饱私囊的折子。
这一回便是朝中有人见救急已是救回来了,想要把他重新给撵出去,再把那位子给捞回来。
季父在这当口,也不做其余辩解,只自请外出,靠着一份又一份的请罪折,以退为进,以身为眼,撬动朝堂局势,用着另一派官员的力气,将那背后使力的人手下许多个反撵了出去。
当时他的请罪折写得极巧妙,明面请罪,实际表功,只那表功又是靠着摆着眼前朝中面临的问题来表,看得天子汗水涔涔,觉得朝中少了旁人不要紧,少了这一个,当真钱袋子要转不动。
而有臣子拿话来攻讦他的时候,说的句句话,都似被他料到了一般,在折子当中驳斥过,天子看了折子,再听人在面前叨叨,只觉得下头站着的人句句都是把脸往地上压着滚,面皮都要被擦掉了。
这样的手法,季父用过不止一次,回回都能成功的,靠的不是旁的,最重要是他自身能力,其次便是文字之利,权衡之道。
当时的情况,朝堂少了他未必转不动,可因少了钱转得慢上不止三分,却是必定的结果。
到得后头,天子只稍稍试探了几句,说一回想将某某人替做那三司使,下头便有人跳得出来,说万万不可,又举一句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京中衙门、部司这两年花惯了,若是突然收紧了钱袋子,从前许多惠国惠民的事情,便要停顿下来,衙门倒是无所谓,百姓怕是要闹起来。
最后是天子亲自发贬,将跳出来弹劾得最厉害的几个人天南地北一送,拿来显示自己的态度。
这一回又贬又罚,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还有更多鹿死狐悲的,又有那有心的便把季父往日行事数出来要找错处,又把他请罪的折子捡了出来想要挑事,却是一桩都没有做到。
未久,季父又提议给京畿官员加俸,还举了例来佐证,京畿官员俸少禄薄,难以为生,又列了数字,表明加俸并不会给国库带来太大的影响,扯了数个与,一来二去,居然当真给他加成了。
下头官员人人得了好,谁不念几句,从前有被得罪的出来说几句,立时便没有人理了,反倒叫季父得了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