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认不出来也没办法,装得认真一点,谦虚一点,不会有事的。”
许问向前走,旁边师兄弟小声对他说。
基本上都是安慰。
这五天许问主持整理仓库,教他们学认字,大部分时间只有连林林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连师傅几乎没开过口。
旧木场这些师兄弟从来都只把连林林的行为当成小姑娘玩耍,几乎不会认真听她说话。
在他们看来,五天时间,也不指望许问能学到什么东西,姿态上过得去就行。
许问走到队伍前列,突然听见连师傅的声音。
“加油。”
许问愕然转头,对上连师傅的眼睛。
连师傅目光深邃,向他点了点头。许问突然间意识到他的意思,也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问走到前面,抽取木令,报出了上面刻着的编号。
没一会儿,一个包裹着黄布的长条型方块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许问接过,低头一看,发现黄布的角落里绣着一个“旧”字,看来每个木场的应试材料都是特定的。
他没有连师傅那样的本事,所以他一层层打开了黄布。
黄布里包裹着的是一块方形的木材,非常陈旧,上面红褐色的残漆斑驳,而木料本身的颜色大概也是红褐色的,与漆色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这就是旧木场分数垫底的主要原因。
其他木场辨识的都是原木,没有杂质干扰,只需要分辨木材本身的特点就行了。但旧木就不一样了。
要从重重伪装之下分辨出它真实的形态,就算是有经验的老师傅,也得具备极强的观察力才行。
许问并不急躁,他首先掂了掂木料的重量,通过它的体积估量了一下它的密度。接着他通过观察辨别出漆色与木色的分界线,来判断它真正的木色是什么。然后他用指甲在旧木表面划出了一道痕迹,闻了闻它的味道。
他做得很慢,比其他人用时都要长一些。
可能是许问时间拖得太久,杨师傅身边,专门负责比对帐册的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
话音未落,就被杨师傅阻止。
“不用急,等他来。”
“一个未入门的小子,何必为他耽误时间?”年轻人眉头皱得更紧。
“我看未必是耽误时间。”杨师傅注视着许问,摇头道。
又过了一会儿,许问终于抬头,清晰地道:“这是一块特产山西的核桃木。”
年轻人怔了一下,连忙拿起帐册,比对编号。
片刻后,他怔然道:“是是核桃木没错!”
回答正确,许问并不特别惊喜,他点点头,把木块放回原处,又行了一礼,转身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他就被人叫住:“许问。”
许问止步回头,看向石台上方的姚师傅。
姚师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说:“你是怎么认出它是核桃木,说来听听。”
这个环节只需要辨认木材,并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辨识过程。很多人、尤其是许问这种才学了几天的新人,很有可能就是稀里糊涂蒙个结果,结果不小心蒙对的。姚师傅这个要求提得着实有些冒昧。
但许问停顿了一下,还是侃侃而谈。
“我是从这几个方面来对它进行判断的”
一边吕城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许问这个人平时有些少言寡语,看上去有些木讷,也是因为这个,一开始姚师傅不太喜欢他,周师兄也安排了最累最无趣的活计给他。
吕城从小学着八面玲珑,刻意与许问交好,但好几天下来,许问都像个木头疙瘩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两天他不再理会许问,一方面是看见连林林的确觉得有点可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听说了一些事情,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不需要再交往下去。
但现在,许问的表现跟他认识的那个完全不同。
他口齿清晰,思路更是有条有理,跟之前刘阿大他们连话都说不太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首先是颜色。这块木料看上去是红褐色的,与榉木芯材以及陈年黄花梨都有些相似。但仔细辨认,红色的部分更像是漆色浸染,靠近内部的颜色接近浅褐,应该是原本的木色。”
“然后是重量。核桃木介于软木与硬木之间,比较易于成形。与之颜色、纹理都比较相近的花梨木属于硬木,质地比它更为坚实。”
“接下来是气味”
许问一条接一条地说出来,吕城听得呆了。
一柱香后,他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辨识依据,再次向姚师傅行了一礼之后,退回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