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胡子把手里的木板凑近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出边缘笔直的线条和上面清晰匀称的图形。
刘胡子伸手细细摸索,老半天之后问“三天?”
“对,三天。”孙博然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非常肯定地说。
“他是打的小样还是画的图?”刘胡子又问。
“我没有看,刻意回避了一下。”孙博然说。
“哦?他就是那个……”孙博然有些惊讶,转头看他。
“对。”孙博然说。
他这次回来,专门跟师父说过全分法的事情,两人在这件事上有意见分歧,还大大小小吵了好几次架。要不是真的感情深厚,孙博然要么被赶出家门,要么自己拂袖而去,早就没法在这里住了。
现在提起这事,他都还有点小心翼翼。
但这次,刘胡子一改之前的态度,脸上并没有不悦,而是再次皱起了眉,陷入了深思。
“果然是他。这线条很精准啊,思路跟他之前是一贯的。”过了一会儿,刘胡子说。
“是,非常少见。”孙博然点头。
“倒是考试的好材料,也算是——”刘胡子抬头看了徒弟一眼,冷哼一声,“投合了你的喜好。”
“是投合了大势所趋。”孙博然摇了摇头,强调道。
“反正我这种老骨头就跟不上潮流,就该入土了。”刘胡子突然开始赌气。
“师父你又来了,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孙博然无奈。
刘胡子又重重哼了一声,却在继续看手上的东西。
看着看着,他突然站起来,回到躺椅旁边,把那套迷你家具也拿了过来。
“的确很准啊……”刘胡子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做得准,想得也准。”
前者考的是基本功,是手艺;后者就是思路了。这也是刘胡子之前问孙博然那句话的主要原因。
一个学徒,尤其是来考徒工试的学徒,基本功好是常规操作,但这种思路就太少见了。
刘胡子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有感觉,因此大骂匠气——很多时候,结构过于精准就会失去一次灵气。但是他也能明白,对于孙博然以及这个朝廷想要的东西来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尤其拥有它的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年。
少年人,拥有无限的可能与未来,以后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想像不到。
“动心了?”刘胡子沉默良久,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
知徒莫若师,孙博然专门把这箱子扛回来给他看,他就大概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嗯,的确是。”孙博然坦然点头,“我六十八了,无儿无女,一个徒弟也没收过。师父你过了还有我送终,我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想想还是挺坷碜的。”
“你滚蛋!老子身子骨好着呢,谁给谁送终还说不准呢!”刘胡子气得骂他,又说,“放这么多屁,还不是你自己太挑!”
“是我太挑……”
孙博然年轻时一种风格,年老时一种风格,两种风格差别实在太大,收什么样的徒弟,教什么样的东西,本来就是比较困难的事。
再加上他去了京城之后,周围环境变得非常复杂,这种条件下想找个合意的徒弟更难了。
因此以他的年纪、他在工匠里的地位,竟然一个徒弟也没有,真的是非常稀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