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甘棠则不然。</p>
他的笔法非常肆意，同样一支羊毫笔，在他手上已经不止是一支笔，而是他思想与灵感的延伸。他时而笔尖轻点，落下斑斑墨点；时而侧笔涂抹，快速抹出大片轻淡的墨痕。</p>
另一方面，则是意态。</p>
看着朱甘棠画画的样子，许问只想到了四个字：随心所欲。</p>
不仅是技法随心所欲，思想也是。</p>
他先让自己的整个人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与氛围里，然后再由心而发，心动然后笔动，从而画出这样的画来。</p>
在这个过程里，他首先重视的是“感觉”，然后才是“技法。”</p>
许问专注地看着，一边看一边思考。</p>
没一会儿朱甘棠就画完了，放下笔看了看，自己有些得意地道：“近一年来我所有画作，以此为最。”</p>
说完，他笑了两声，这才端起旁边的碗开始吃饭。</p>
许问还沉浸在朱甘棠的作品里没有出来。</p>
朱甘棠这幅画确实是在许问那幅的基础上画出来的，但整幅画已经有了巨大的不同，除了画的都是月下泉畔的树，乍一看几乎看不出是同一幅画。</p>
但稍微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两者确实是一样的，画的同一棵树。</p>
朱甘棠画中柏树那种坚强又自由的感觉，与许问表达的一模一样，只是更自在、更强烈了一些。</p>
那很明显，是许问限于技法与思路上的局限，想表达而没能表达出来的。</p>
这一幅画，仿佛把许问带到了昨天晚上，让他再一次看见了那幕情景，感受到了当时的感觉。</p>
“真美。”他说。</p>
淡淡的墨渲染着柏树下方的泉水，宛如蒸腾的水汽，又像是月光之灵，虚幻缥缈。</p>
这虚幻与柏树的深黑相互映衬，使得坚定更坚定，自由更自由，美得惊人。</p>
“还有什么感想？”朱甘棠问。</p>
“由心而发，以心驭笔。”许问说。</p>
“还有呢？”</p>
“要多画，多熟悉技法。只有当笔和技法变成你的一部分，你才能不考虑这些，随意地跟着自己的心去走。”</p>
听到这里，朱甘棠停下了勺子，意外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p>
“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p>
“不管什么时候，技术都是基础。”许问说。</p>
“不错。术之间，本也是有道的。”朱甘棠道。</p>
许问品味着朱甘棠这句话，不知不觉做好了晨间的准备。</p>
今天他们要继续出发，前往天云山的另外一处探察。</p>
准备好之后，他们路过了许问昨天打水的那眼泉水，许问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p>
他又看见了那棵柏树。</p>
阳光筛过枝叶，留下斑驳的树叶。这棵树混在其他的灌木中间，并不起眼。</p>
看来是昨天晚上月光的位置刚刚好，它处于月光中央，被凸显出来了。</p>
许问略微有些失望，这时，朱甘棠站在了他身边，与他看着同样的方向。</p>
“觉得它跟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含笑问道。</p>
“是的。”许问承认。</p>
“那你觉得，你我都画错了吗？”朱甘棠问道。</p>
许问瞬间若有所悟。</p>
“没有画错。”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画的，是我的心之树。即使限定在昨天晚上，它也确实存在过。”</p>
“哈哈。”朱甘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p>
许问再次深深看了那棵树一眼，转过身，跟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