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他一抹眼泪,站起身,帮着邻居一起,搬开了一块大石头。</p>
邻居朝他身后看了看,又看了看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p>
少年的脸上还流着泪,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继续帮忙做事。</p>
这样的事情在不断发生。</p>
许问只是坐在那里,屁股下面垫着一块砖,专心致志地做着在这时看上去一点用也没有的工作。</p>
老人跪在他旁边,眼睛紧盯着他的动作,脸色迷茫,眼泪已经完全停止。</p>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咧了咧嘴,笑了。但是笑到一半,眼泪又出来了,他就这样又哭又笑,一边咧着嘴,一边抹着眼泪,脸上全是泥。</p>
许问稳定而安然,把碎瓷片拼合、粘连在了一起。他小心细致,即使是最细微的瓷片也找到了它们的位置,拼在了最合适的地方。</p>
他的进度相对于普通修复师来说快得多了,但即使这样,也花去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p>
而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他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哭泣不止的停住了,麻木不仁的却开始哭。死寂的气息不知不觉中被化解,生命的活力被重新注入了</p>
进来。</p>
那感觉——就像他在修复这个瓷碗的时候,人心也跟着一起被修复了一样。</p>
粘完之后,瓷碗并不完美,还需要调和相似的颜色进行修饰。</p>
这时,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另一人刚从另一个区域回来,不清楚这边的情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就笑:“怎么这个时候修碗,这不是你的绝活吗?”</p>
前面那人是一个当铺的掌柜,同时也兼掌眼以及修复的大师傅,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一听朋友这话,手马上摆得跟风扇一样:“别别别,哪里敢当。前面的不说,这调色修饰的功夫……哎,他是怎么就能知道这么调能同色的呢?还有这边角的阴影,深深浅浅的,一抓就准,怎么做到的……”</p>
掌柜喃喃自语,整个人几乎沉迷了进去。</p>
约一盏茶之后,许问修完整个瓷碗,打磨抛光,去除胶质和颜料多余的部分,又在火边转着圈,把瓷碗烘烤了一下,递到了老人手上。</p>
“我用了最好的胶,但肯定还是没办法跟没砸坏的时候一样。以后小心保护,正常的移动放置都是不会出问题的。”许问叮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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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颤抖着手接过那个碗。</p>
许问话是这样说,但瓷碗落在手里的感觉,光滑中微带粗糙,还有肉眼可见的色泽与光韵,跟它以前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p>
他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在落下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许问说的话,连忙把手移开,不让眼泪落在碗上。</p>
然后,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向着许问低下头去,连续不断地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p>
许问看着他花白的头顶,心里也酸酸的,想要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p>
这种时候,这种情绪之下,言语总是特别苍白无力的。</p>
这时,又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年轻的少年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与胆怯,问道:“大哥……”</p>
许问抬头,看见一个弯弯扭扭的铜环被递到自己面前。</p>
“这是我小时候的项圈,我爹娘给我留下的。”少年哽咽着声音,说道,“他们没了,只留下这个,能,能帮我修修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