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先去跟护士聊了一会儿。</p>
这位老人姓唐，名叫唐青卿。这个名字在他年轻时候被爱人呼唤，一定很有意思。</p>
不过现在的他，是一个孤寡老人。没有妻子，无儿无女，独自一人呆在养老院里。倒是很有钱，所有费用从不拖欠。</p>
而且他以前似乎做过很多善事，不时有人来看他，给他写信或者打电话过来的人更多，都很关心他的情况。</p>
护士在这种地方呆的时间久了，总觉得人人都是不怀好意，来打听事儿的一定是别有用心。</p>
但是久而久之，她发现他们都是真心的，是真的在忧心老人的现状。</p>
也不知道他以前行了多少善，积了多少德。</p>
护士真心实意地想。</p>
不过他以前做的好事显然没能改变他的现状。</p>
唐先生确实已经很老了，一身都是病，最大的问题还是失眠。</p>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经常睁着眼睛渡过一夜，睁着眼睛看见天明。</p>
其实护士也知道病房里空气有点混浊，不太利于身体健康。</p>
但老人一方面不能受风，另一方面他躺在床上，就一定要看窗外，看“他的小小鸟儿什么时候回来”。</p>
唐先生其实挺随和的，只有这件事特别坚持固执，他们也很没有办法。</p>
护士还有别的事要忙，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p>
许问一个人留在门外，盯着门板，陷入了深思。</p>
秦天连带他过来，仅仅只是想让他挂个铃，让老人听一听吗？</p>
是这样，但又不仅仅是这样。</p>
他显然是想让他来解决这个问题的。</p>
但他只是一个匠人，又不是大夫，这种情况，他能怎么办？</p>
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又有一扇窗，正对着外面的街道。</p>
那是一条小巷，偶尔会有人来来往往。</p>
许问看见一对情侣刚好路过，两人手牵着手，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但那种亲密溢于言表。</p>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母亲带着孩子经过。</p>
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母亲替他背着书包，满是怜爱地看着他，仿佛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孩子。</p>
许问站在那里，就看着这些人，这些最普普通通生活着的人。</p>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突然转身，回去找到了秦天连，很简单地对他说：“我那个铃不行，我要回去重做一个。”</p>
“哦？哪里不行？”秦天连似乎有些意外，扬眉问他。</p>
“声音不行。”许问简略地回答，秦天连看着他，笑了。</p>
“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他起身说道。</p>
…………</p>
许问回去许宅，却没有马上重新做铃，而是拿着原来那个五声招魂铃，盯着看了半天。</p>
其实之前他也不算是修铃，修，是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做的。而他是另起炉灶，做了个新的。</p>
现在他拿着原来那个铃，想到了之前没有留意的另一件事。</p>
它的铃声，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p>
五声招魂铃，声声不同，五声同响声更有共鸣，宛如乐曲。</p>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p>
上次做铃的时候，许问只把五种声音做了一下区隔，让它们产生了差异化。</p>
但现在，他认真地想起了这个问题。</p>
它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p>
很快，他对原先的五声招魂铃再次做出了检测与总结，判断了它每一处位置的铁质、厚薄、形状，把它们用图形和数据的形式表现在了图纸上，几乎连毫厘也不差。</p>
但这时，他仍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停了下来。</p>
他几乎每天都抽空去一次疗养院，跟院子里的老人们谈谈天，帮他们修一些小东西——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老人的花瓶，最后他也修好了。</p>
以他的水平，当然还是修得不落痕迹，几乎跟原先那个一模一样。</p>
老人看他年纪，本来还有点不放心他的，结果大吃了一惊，拉着他的手看了半天。</p>
不过老人们倒是很有分寸，没拿出更多的东西让他修，只开玩笑说他的水平不逊于秦天连，徒弟已经教会，师父得饿死了。</p>
——很有默契地把他俩当成了师徒。</p>
更多的时间，许问会去看看唐青卿，再去走廊的尽头站很长时间，看巷子里的人来人往。</p>
又一个来往于班门的周期过后，许问终于再次动工。</p>
这次，他又打了一个全新的五声招魂铃。</p>
做完铃还没完，他操起最熟悉的木工工具，做了一套樟木屏风。</p>
一整套屏风，一面大的，另外还有五面小的，一共六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