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大人们提过，会议前晚，我没有进吴安城，而是宿在了城外。”</p>
许问没看余之成，而是转向其他人，自如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p>
“汾河流经吴安城，与鱼鳞河相接，我们想去看一看周边的水流情况。虽然吴安一带不属于我们管理，但水文情况都是相通的，上游必定会影响下游。”许问说道。</p>
这很合理，任谁听了都只能说一句许问确实认真负责。</p>
“我们无意之中去了东岭村，各位可能不太清楚东岭村的位置，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p>
许问站起来，走到殿中。</p>
那里铺着白纸，上面横七竖八写满了算式，是之前他向大家解释怎么计算披霞峰高度时的展示。</p>
这时，他在纸上又铺了一张，开始在上面画图。</p>
他画的示意图向来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清晰，不做艺术表达，但就算再不会看地图的人，也能一眼看懂他画的是什么。</p>
“这……是怎么被洪水淹到的？”李溪水是诸位主事之中除许问以外经验最丰富的一个，看见地图，立刻惊讶地问了出来。</p>
“我现场看见洪水发生，最奇怪的也是这件事。正常情况下，东岭村绝不可能受灾，这也是村民们毫无防备、损失严重的主要原因。甚至魏吉的父母，也因为想要儿子逃脱，而不拖累他，在他来救自己之前就用家中唯一的一把利器——一把菜刀自尽于屋中。”</p>
许问说得很简单，但一瞬间，所有人都联想到了当时的画面，呼吸均是一窒。</p>
他们转头看阿吉，阿吉低着头，手拄着地。</p>
地上没有湿迹，所有人注意到的都是那把菜刀。锈迹斑斑，虽然不久前才被打磨过，但仍不掩它的陈旧破烂，是农家最常见的那种。</p>
“这把刀……”李溪水微微皱眉，有点不忍地试探。</p>
“是，是我潜进水底，从湖里摸出来的。现在我东岭村，已经不复存在，原址变成了一片湖，村中大半房屋，都已经没入水底。”阿吉的口齿清晰，一点也不结巴，短短的几天之内，好像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p>
“确实。”李溪水叹了口气，回去重新研究许问画的图，肯定地道，“东岭这一带基本上是条死路，水淹到这里，大部分都会被山堵住，形成湖泊。如果附近有地下河道之类的，可能可以疏解一部分出去，但山村成湖，基本无法避免。而且就算避免，突降大灾，那些人……唉。”</p>
“</p>
但这水，明明淹不过来的啊？”李溪水身边一人道。</p>
“这必是……有人做了手脚。”李溪水道。</p>
“为什么？”那人不明白。</p>
他们说话的时候，许问的笔还没有停止，他画出了鱼鳞河的所在，然后在它偏下游的位置寥寥几笔，画了一座村庄，以及村边一座庙。</p>
然后，他在这座庙的旁边写了三个字的地名：龙王庙。</p>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不久之前，许问与余之成的对话。</p>
余之成脸色铁青，明显自己也想起来了。</p>
龙王庙有什么？</p>
有先帝摆乌龙题下的御笔亲字，正是因为如此，这成为了余之成年年都要拜祭的地方。</p>
鱼鳞河涨水严重，要不让大水冲了龙王庙，就要开山放水，淹了东岭村。</p>
于是东岭村就为了先帝题下的这几个字，做了牺牲品，最可笑的是，这几个字的存在，还是因为一个误会、一场乌龙！</p>
殿内一片安静。</p>
现在傻子才看不出来，这事必是余之献操作的。</p>
习惯了皇权至上，余之献这做法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用半村人的人命换几个字，就连卞渡也说不出做得好这三个字来。</p>
“不对……”李溪水眉头拧得像铁丝打成的结，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抬头道，“不对啊，就算淹了东岭村，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照水势发展，这龙王庙，还是会被淹啊！”</p>
东岭村位于山谷之中，其实是一条死路。它北不接鱼鳞河，南也是不接汾河的。</p>
所以注水入村，只形成了一片湖泊，因为水排不出去。</p>
当水高到一定的程度，东岭村的水势就跟鱼鳞河的平了，鱼鳞河的水还是会泄向下游，首当其冲的就是龙王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