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法高明?”左腾纳闷了,往许问留意的地方看,“不就是把树枝砍下来吗?这要什么技法?”</p>
他其实最早也是工匠出身,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本来也不太高明,荒废又太久,现在几乎已经不算具备相关的能力。</p>
“这是用刀砍下来的。”许问说着,同时比划了一个手势,手腕带着小小的弧度,干脆利落,“一刀斫断,没费什么力气。”</p>
“不费力气?”左腾小吃了一惊,那是一棵大树的一根副枝,与树干的连接处有大腿那么粗。桐木轻软,用锯子锯当然不费力气,但是用刀砍?</p>
左腾也动了动手,虚空比划了一下。</p>
许问说得没错,就他来说,也可以用刀砍断这根树枝,但要砍得这么平滑,再加不费力气,确实是需要很多技巧的。</p>
左腾来了兴趣,转头往林子里看。</p>
这种地方,还有这种高手?</p>
两人一起继续往里摸。</p>
走没两步,轻微的异样声音从前方传来,两人一起停步。</p>
树被砍了,灌木和杂草也被清除,天光从上方照下,金色阳光斑驳落地。</p>
光斑之中,有一个树桩,上面坐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声音就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p>
许问侧了侧耳朵,这声音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他一听就知道那是工具与树木切割摩擦发出的声音,他甚至可以听得出来那木头就是桐木,树皮已经削去,只剩木肉。陌生在于,他完全听不出来那是什么工具</p>
,也听不出来这人在做着什么样的动作。</p>
这时,左腾观察完四周,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许问点头。</p>
左腾的意思是,这里只有这一个人在,没有他人。这跟许问的判断也是一致的。</p>
许问悄悄转了一个圈,换了个方向,看清了那人的姿态与动作。</p>
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有些年岁了,头发花白,瘦得像竹竿一样。</p>
他坐在树桩上,弯着背,正在用刀削一根树枝。</p>
这树枝大概手腕粗,就像许问之前听出来的一样,已经被去了皮,只剩木肉。</p>
那人握着一把微弯、大概两寸宽的刀,手腕一旋一转,就有一块木片从树枝上飞下,稳稳落在他面前的木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p>
看见眼前场景时,许问吃了一惊。</p>
那块木片两寸长,一寸宽,厚一厘,方方正正,厚薄均匀。每一块木片,都是同样大小,同样厚薄,没有丝毫变化!</p>
许问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们之前得到的那盒木片的原型。尺寸有细微的差别,因为这是生木,从它变成他们手中得到的成品,至少还有三道工序,包括两次烘烤缩水。</p>
通常制作这样的木片,都是把成木锯下来之后,去皮晾晒,去除水分,然后再锯成方形,一块块或切或锯,形成木片。</p>
许问完全没想到,它竟然是被人从原木上,一片片直接削下来的!</p>
这技艺、这手法、这控制力……</p>
虽然做的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工作,但一看就是最顶级的工匠。</p>
这种水平,不去做令世人惊叹的传世经典,窝在这里削木片?</p>
更别提,削来的木片还是用来浸泡忘忧花汁,批量送出去害人的!</p>
许问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怒意,动作不由自主大了一些,踩到落叶,发出一些声响。</p>
“来收货了?还挺准时。在那里,一整箱。”那人头也不抬地说着话。</p>
许问正准备出去,被左腾在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他立刻会意,停下了动作。</p>
过了一会儿,从对面的山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吆喝道:“完工了吗?”</p>
这人戴着一个木制的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面具非常夸张,有点像是在笑,又有点像是在哭,一瞬间吸引了许问的注意力。</p>
不过相比起面具的诡异,这人的行为举止非常正常,声音闷在面具里,有点嗡声嗡气。</p>
削木人的动作停了一下,疑惑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才指了指旁边的箱子。</p>
那是个木箱,箱盖打开,可看见里面的木片已经装满了。</p>
面具人走过去看了一眼,道:“动作挺快嘛。”语气很随意,看不出对大师有什么尊重。</p>
他掂了掂箱子,把它扛在肩膀上,原路返回。</p>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过来搬货的,削木人看着他的背影,仍然有些疑惑。</p>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放弃了多余的想法,低下头,一个个木片再次从手中飞出。</p>
许问这才缓缓吐气,对左腾比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后退,退到了远处。</p>
这里丛林密集,天光阴暗。</p>
许问抬头看着头顶密集的枝叶,思考了一会儿,喃喃道:“面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