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十三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刚刚进了十月,阴霾了数日的京城便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场大雪。
粉装玉砌,银装素裹。
更让人称奇的是,城里的梅花也纷纷应时绽放,繁花锦簇迎着皑皑白雪,别有一番景致。
到了后晌,雪停了,天也放了晴,只是风声更紧了些,虬枝乱舞,高处的积雪被吹了下来,映着橙色的天光,在半空肆意飘落,天地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如此难得一见的盛景,引得许多文人墨客纷纷出门访友煮茶,踏雪赏梅,大街小巷,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安平伯谢府门口,三三两两的打扫婆子边扫雪边窃窃私语:
“……十月落雪,不知道是吉是凶,听老辈人说,天象异常定是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呢!”
“如今天下太平,还能有什么奇事发生,咱们府上刚刚闹得这一出还不够稀奇的吗?”
“啧啧,也是,五姑娘跋扈乖张,容貌粗陋,谁成想竟入了永安侯府徐大少爷的眼,两人趁着今日老夫人寿辰酒席未散在后花园偷偷私会……真是奇了怪了,徐大少爷怎么会看上去五姑娘?”
“可不是,听说被伯爷和大姑爷他们撞了个正着,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二夫人还真是好脾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味护着五姑娘,反而训斥自家侄子行为不端,可见后娘也不见得都刻薄,二夫人待五姑娘是极好的呢!”
“唉,只是委屈了六姑娘,六姑娘跟徐大少爷可是自小的娃娃亲,她自从跟着二夫人嫁到安平伯府,就处处忍让五姑娘的刁难和白眼,谁曾想到,如今连未婚夫都被五姑娘抢了去呢!”
“到底六姑娘不姓谢,老夫人和伯爷肯定不会替她出头,只是可惜了徐大少爷那样一个芝兰玉树的人物了,我瞧着还是六姑娘跟他般配呢!”
五姑娘谢锦衣肤色黝黑,模样粗陋,性情骄纵。
府中上上下下更喜欢美丽温柔的六姑娘程琳玉。
盛宁堂,落针可闻。
气氛很是凝重。
顾老夫人和安平伯谢尧表情阴沉地坐在雕花藤椅上,府上姑娘们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传扬出去,谁家还愿意跟他们谢家结亲,怕是连出嫁的大姑娘也要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坐在左下首的二夫人徐氏腾地起身跪倒在顾老夫人面前,女子身材纤细,肤白貌美,此时眸中泪光点点,温声软语道:“母亲,此事都是儿媳的错,没有看好五姑娘,儿媳亲自去永安侯府说媒,他们都是看着五姑娘长大的,肯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只要咱们两家对外就说正在议亲,他们私下里见个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徐氏,五姑娘做出这等丑事,你还要替她求情去永安侯府说媒?”顾老夫人冷眼打量徐氏,厉声道,“那我告诉你,这事不可能!我谢家的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绝不会腆着脸去求着人家娶的,何况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还没跟他们永安侯府讨说法呢!”
说着,又冲站在身边的仆妇吩咐道:“薛妈妈,你去把五姑娘给我带过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天就是打死了,我也不会让她丢了谢家的脸!”
薛妈妈应声带人退下。
徐氏一听顾老夫人要对五姑娘用家法,一张俏脸立刻变了颜色,索性扑倒顾老夫人身边,泣道,“母亲息怒,五姑娘自小没了亲娘,儿媳瞧着就可怜……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呼呼!
二老爷谢庭刚刚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接二连三地呼噜声响亮地传来……徐氏心里愈发委屈,要是男人是个有担当的,她又何苦在婆婆面前如此伏低做小,任人羞辱。
“弟妹,此事并不全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起来说话便是。”谢尧表情冷峻地看着徐氏,心情颇为复杂,他跟徐氏亡夫程太医程乔是故交,当年程乔去世,他也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如今程乔的遗孀阴差阳错的成了他的弟妹,他虽然有心庇护母女俩,但却不得不避嫌一二。
丫头很有眼色上前扶起徐氏坐下。
毕恭毕敬地给她上了茶。
安平伯夫人魏氏两手绞着帕子,冷眼瞧着徐氏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怒气更甚,她的大姑娘原本在婆家过得艰难,偏偏这等丑事被姑爷撞了个正着……想到大姑娘在婆家因此事被人奚落,没好气地数落:“弟妹,你还要包庇五姑娘到什么时候?就算是两家在议亲,私下见面也是有辱门风的事情,你好歹也是出身侯府,难道连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都不懂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安平伯府好欺负,任由外男上门骚扰府上女儿?”
“大嫂息怒,我,我……”徐氏眼圈更红,魏氏不依不饶道:“你侄儿平日里来府上,从不避嫌,今日更是放肆,竟然敢闯到后花园去见五姑娘,你还好意思说去永安侯府提亲,谢家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要她说,这样性情乖张的姑娘要么赶紧给永安侯府送过去,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