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又是悲愤,又是恚怒,自忖。
“乔峰行走江湖以来,对待武林中正派同道,那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大模大样?今日却迫得我这等偷偷摸摸,万一行踪败露,乔某一世英名,这张脸却往那里搁去?”
随即转念。
“当年师父每晚下山授我武艺,纵然大风大雨,亦从来不停一晚。这等重恩,我便粉身碎骨,亦当报答,何况小小羞辱?”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先后来了四人,过不多时,又来了两人,窗纸上映出人影,共有十余人聚集。
乔峰心想。
“倘若他们商议的是少林派中机密要事,给我偷听到了,我虽非有意,总是不妥。还是离得远些为是。师父若在屋里,这里面高手如云,任他多厉害的凶手也伤他不着,待得集议已毕,群僧分散,我再设法和师父相见。”
正想悄悄走开,忽听得屋内十余个僧人一齐念起经来。乔峰不懂他们念的是什么经文,但听得出声音庄严肃穆,有几人的诵经声中又颇有悲苦之意。
这一段经文念得甚长,他渐觉不妥,寻思。
“他们似乎是在做什么法事,又或是参禅研经,我师父或者不在此处。”
侧耳细听,果然在群僧齐声诵经的声音之中,听不出有玄苦大师那沉着厚实的嗓音在内。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再等一会,只听得诵经之声止歇,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玄苦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乔峰大喜。
“师父果在此间,他老人家也是安好无恙。原来他适才没一起念经。”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起话来,乔峰听得明白,正是他的受业师父玄苦大师,但听他说道。
“小弟受戒之日,先师给我取名为玄苦。佛祖所说七苦,乃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小弟勉力脱此七苦,只能渡己,不能渡人,说来惭愧。这‘怨憎会’的苦,原是人生必有之境。”
“宿因所种,该当有此业报。众位师兄、师弟见我偿此宿业,该当为我欢喜才是。”
乔峰听他语音平静,只是他所说的都是佛家言语,不明其意所指。
又听那威严的声音道。
“玄悲师弟数月前命丧奸人之手,咱们全力追拿凶手,似违我佛勿嗔勿怒之戒。然降魔诛奸,是为普救世人,我辈学武,本意原为宏法,学我佛大慈大悲之心,解除众生苦难……”
乔峰心道。
“这声音威严之人,想必是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
“……除一魔头,便是救无数世人。师弟,那人可是姑苏慕容么?”
乔峰心想。
“这事又牵缠到姑苏慕容氏身上。听说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国境内遭人暗算,难道他们也疑心是慕容公子下的毒手?是了,当初忘记问大哥这些人是谁杀的呢。”
只听玄苦大师说道。
“方丈师兄,小弟不愿让师兄和众位师兄弟为我操心,以致更增我的业报。那人若能放下屠刀,自然回头是岸,倘若执迷不悟,唉,他也是徒然自苦而已。此人形貌如何,那也不必说了。”
方丈玄慈大师说道。
“是!师弟大觉高见,做师兄的太过执着,颇落下乘了。”
玄苦道。
“小弟意欲静坐片刻,默想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