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法曼走去门外等他。在她走出房门的瞬间,罗彬瀚立刻做好了准备,随时都会把菲娜扔到对面女人的脸上,再用弯刀扎穿她的心脏,念出引火的咒语。可这一次乌奥娜并未试图靠近,她反而退了两步,走到另一束红玫瑰边。当她再度回头时,脸上没有了笑容,显得平静而庄重。
“我向您道歉,周雨先生。”她说,“想必您还在介意我们之前发生的事,但那正如我刚才所说,是一点小误会导致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上的气味使我把你当作了另一个人——就在三天以前,我的一名子嗣遭到了谋杀和肢解,而刚才指引你们进门的正是和她相貌相似的同胞弟弟。请务必原谅我的无礼,因我绝无冒犯那位大人的企图。眼下我已彻底确信您的清白,作为对此事故的赔礼,我会在稍后奉上些许心意。”
乌奥娜的话彻底惊呆了罗彬瀚。他陷入了思维混乱,有点迟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干的?”
“酒与肉,先生。”苏奥娜微笑着说,“你喝下兽油之酒,还把它当作甜蜜,却被一盘普通的羊肉吓得半死。请原谅我使的这个小把戏,但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嗅觉不灵的猎食者。”
罗彬瀚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捂着而笑。但这会儿乌奥娜再也没对他做什么,而是叫来高跟鞋少年,把他和乔尔法曼一起送了出去。直到罗彬瀚提着金篮回到寂静号上时,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听说了这件事的马林跑来找他,颇感兴趣地对着那个金篮子研究了半天。
“所以怎么说?”马林问道,“你现在觉得她能信赖吗?”
罗彬瀚难以描述地摇了摇头,但并非完全否定的意思。马林耸耸肩说:“我好奇谁杀了她的子嗣,那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和我们有啥关系?”
“这可关系到我的前途啊,老兄。乌奥娜是挺有魅力的,他们的生意也很有吸引力,但我可不打算加入一个被变态杀人狂盯上的企业。”
“那你咋不看看自己现在待在什么地方?”罗彬瀚说,“咱们杀人狂还见少了吗?”
他这句无心之言意外给马林造成了相当长远的影响。接下来的整整三天里,罗彬瀚总是看到马林一个人坐在舰桥室里琢磨着。罗彬瀚终于意识到这家伙并非玩笑,是真的在考虑乌奥娜的职业邀请,而如果他最终决定接受,那也意味着寂静号又要失去一位乘客了。
罗彬瀚不愿阻拦他发展前途,可心中又不免有点寂寞,而荆璜依旧毫无醒来的迹象。这件事的结果是他忍不住屡屡去骚扰雅莱丽伽,直到被他搞烦的雅莱丽伽写给他一个地址,让他去糖城里好好冷静一下。
“这啥地方?”罗彬瀚捏着纸条问。
“人店。”雅莱丽伽答道。她紧接着就用尾巴把罗彬瀚扫出自己的浴室。
这是罗彬瀚第二次听到“人店”这个词。出于空虚和好奇,他带上菲娜摸了过去,在一座冰糖塔的底层找到了目的地。
人店——和它的名字恰好相反,是糖城内少数为猫人们开设的娱乐场所。尽管对大部分符合标准的客人免收门票费,这里却严厉禁止任何毛皮过敏或全身黏湿的生物进入,因为猫人们在店中不会遵从任何服务准则。在人店中它们只是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那就是跑到任何一个空闲的人面前,吃喝玩乐的同时享受免费的按摩服务。糖城的传统规矩让它们仍然把对方叫做客人,可实际上却根本不会听从任何要求,如果没得到充分的抚摸,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另一个更好的目标。
这种黑色产业因其客观必然性而广泛存在于各地的糖城当中,在颠倒星更是闻名遐迩。罗彬瀚只试了一次,很快便无法自控地沉迷进去。他那一整天都泡在店中,跟一只虎斑的小母猫尤其投缘。第二天还是想去,第三天亦然。
直到第四天清晨,罗彬瀚依旧溜去那里打发时间。他并非完全沉迷于母猫的肚皮,还在看店中一本以猫人为主角的侠客小说,正读到欲罢不能的阶段。他趁着店里冷清时早早占了座,结果那只虎斑小母猫却没出现。罗彬瀚这才想起幼年猫人似乎是要去学校的。
店里的酒保是一只有点肥胖的橘色猫人。它照例给罗彬瀚端来了薄荷糖与甜酒,还额外赠送一小盘奶味小饼干。罗彬瀚挠了挠它的下巴,跟它聊起自己正在读的小说。
他知道那只小母猫今天多半不会来了,可心中依旧恬适安然,享受着生活中平淡的遗憾与安宁。可就在这时店门开了。他和酒保猫人同时望过去,第一眼啥也没瞧见。
一只异常娇小的黑猫从门外走了进来。它的体态接近幼犬,尾巴微钩,且始终用四足行走。在这清冷安宁的早晨,它旁若无人地走进店里,跳上罗彬瀚的桌面,跟他面对面地蹲坐着。
黑猫的眼睛锐利明亮,口中衔着一片翠绿的树叶。它把叶子吐在桌面上,然后沉声说:“来杯烈酒。”
酒保猫人和罗彬瀚一起盯着它。罗彬瀚自不必说,酒保也呆呆地甩着尾巴,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同类。
黑猫不耐烦地用尾巴敲打了一下桌面。
“酒,劳驾。”它说,“要最烈的,最大杯。我和这个人可有的是话要谈。”
酒保猫人慢吞吞地走开了,耳朵还竖得老高。黑猫则傲然地坐在桌面上,用前爪把那片树叶往罗彬瀚的方向一推。
“把这东西给那小子。”它用雄性浑厚而沉着的嗓音说,“它会让他提前醒过来,这样你们才能安全点。”
罗彬瀚机械地接过树叶,揣进兜里,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它。
“你是龙变的,还是虫装的?”他沉着地问。
“别问蠢话。”黑猫说,“我是一只猫。这几天来我一直在观察你,想瞧瞧你打算做些什么。可现在看来如果我不插手,你就准备死在母猫的肚皮上——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创举。”
它轻蔑地哼了一声,踮着脚在桌面上来回踱步。当罗彬瀚试图俯身确定它的公母时,黑猫毫不客气地用爪子在他脸上挠了一下。
“坐下。”它威严地要求道,“你们在大麻烦里了。我正计划让你派上点用场。”
罗彬瀚捂住脸直吸气。他瞪着这只架子奇大的猫问道:“你到底谁啊?”
“你可以叫我少东家。”黑猫庄严地说,“这是威尔起的名字,如果你不喜欢它,那就直接叫我猫——诚实地说,我对你们这些泛智人种的称呼方式不感兴趣。”
罗彬瀚揉着脸的手顿住了。他听到了“威尔”这个称呼,而在他所知道的所有名字中,只有一个似乎能和它搭得上边。
黑猫没有理会他的眼神。它又在桌子中央蹲坐下来,宛如俯视老鼠般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他。
“我准备告诉你一些事。”它说,“欲知未来道路如何,必先了解过去之事。你到现在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小小的余震,在真正的麻烦到来以前,我得让你做好适当的准备。那就意味着我得把事情从头说起。”
罗彬瀚茫然地看着它,对它的话似懂非懂。
“什么是头?”他问。
“威尔。”黑猫说,“一切因他而起。但那对于你太遥远了,你得先知道另一个人。”
“谁?”
“那小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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