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黎见得赫月忽至,亦甚惊异,曰:“是火心子。”
赫月上前见过,告曰:“今知事由因果,乃为援手而来。”又望余众诸人,诧曰:“原知巫王只取太虚,怎地却添这许多随从?”
雪黎曰:“他们皆来送我,不入墟。”舍七怒眦雪黎,正待言语,却觉魂魄受缚,口舌僵。余巫亦复如斯,尽被雪黎魂术所定。
赫月虽见众人古怪,但因度势,无暇理得,先谓雪黎曰:“先我归苍莨宫中,遇得濯缨山洗瑕洞朱杨师叔派遣门人传令,告我诸事缘由。师叔本叫我归冰矶洞候之,但知巫王来此,故赴相助。”
她此番话毕,目中尚有言语未尽,却是说还休。雪黎见之,心中洞明,曰:“火心子已知你掌教定计。”
赫月无语应之,良久方曰:“纵稗于野,乃为引火焚秽,以绝虎狼;养魅于堂,方得折柱断梁,再起新灶。今是大破,必有大革,是为一举两利之策。”
巫人闻言,多不解意。唯得雪黎对曰:“是然。何故不喜?”
赫月曰:“天命所任,是无可喜之处。既为掌教师兄法旨,自当奉之。”
雪黎又问曰:“那今何来?”
赫月曰:“今时天魔作乱,戮我神州,势不能容。巫王虽为外道,亦有一餐之义,故来助之。”便提手上灵灯,告曰:“昔年我师乾元入化,乃取星天两仪之气,炼了二样灵宝。其一名唤乾天四象金水鉴,由我师兄昊阳掌之;其二名唤混元八景离火灯,自幼与我不离。此物内蕴真阳,清浊秽,专破邪。今入此海墟,料是处寒所在,可为巫王照之。”
雪黎稍稍思忖,应曰:“好。”当下目观海面,凝得一座晶峰,将余巫俱置其内,嘱曰:“今去墟中,归期难测,或不能返,你等且待于此。若得大胜,料想三必归,若生不测,则你等拘缚自解,可返族中。”
众巫闻言皆急,奈何躯受制,言语不得。舍七自咋其舌,血出为咒,方才稍破魂术,出声唤之,亦是无力回天。
雪黎、赫月二人共落渊中,不复回首。余众枯卧海上,因得晶峰庇护,免遭浪噬雨侵,便见天中异光不断,幻境丛生,时有飞城火龙,铁船鱼星,陆离奇物,莫能解之,咸归域外幻气所化。而海上潮浪高起,屡没峰顶。水深处巨物巡游,密如藻烟,怪状莫名,言不能述。
诸人虽皆神通之辈,因受海中魔气遮障,瞧不清深处光景。唯是瞳电部罍未、多荠二巫生得臂目,能窥魂,却比旁人多识几分,一见海中渊景,皆作狂呼惨号,失魂落魄,待得晕厥复醒,方回神智。旁人问之,皆不肯答,且以臂目对天,不复观下。
及至夜中,则月隐星熄,黑如闭炉,只听得峰外异声桀桀,似有活物攀援晶峰,抓挠其表,要进得峰内。既不能入,则发伪声之,或作女子咽歌,或为小儿哀啼,待到天明将至,竟出人语曰:“今归矣。既降巫祖,却遭道人暗算,伤重失力,你等速出相救。”其声其调,悉如雪黎。
众人闻而骇之,亦知此物非人,但因舍七切心焦,怒而喝逐。峰外之物顿作尖啸戾笑,口念异经,快不可辨,其声恐悚已极。又复刨峰挖晶,重凿轰然,至旦方去。
如此三昼三夜,雨势如故,而海中怪景益剧。水族皆生多目、须足、棘齿,状貌庞而丑怖,几不忍视。而夜中必来异物,掘挖晶峰,又发雪黎之音。或曰己已为巫祖所害,魂制傀,求来相救;或称不幸遭逢恶诅,化魔怪,痛啼哀哭。
舍七闻而愈怒,熬得三期届,魂缚渐开,正出峰相搏,却逢西面清光大盛,浮耀海上,寰宇洞明。再看峰外景象,惊见一蛟尾之怪,高逾十丈,躯顶缠绕百头,或虎或龟,或人或豕,皆是死气覆面,湿腐已久。其尾长而无鳞,延入海中,深不知源,两臂生得红丝纵横,形似箜篌。其怪以镰爪拨丝,则发近人之声,前夜作雪黎言语,皆从此器成音。
众人虽生南疆,多见奇兽毒虫,未知世上竟有如斯诡怪。正愕然间,西面清光耀至,照及蛟怪,犹如火映冰,立时消骨融,化作脓水。其尾坠落海下,即听渊中巨鸣,声传百里,直如山崩海啸。纵是大巫本事,亦教七窍流血,神魂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