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在她的工作室里观看一朵花。
它是深红色圆杯状的,花茎细长发白,鳞叶堆积如羽。她不是一个植物学专家,但是确信自己从未遇到过类似的品种。是的,不曾有一种她知道的花会突然间从焊接紧密的金属工作台上长出来,并且持续发出一种清晰的、绝非偶然形成的歌调。那声音仿佛是从他们的头骨内侧发出的。
她的两名助手正惊恐地喊叫。那不仅仅是为了这朵酒杯般的花,事实上,整个工作室里都弥漫着疯狂的景象。从他们的脚下到头顶,植物或异位脑生物正在疯长。它们破开合金,像是顶开软泥般轻而易举。这是恐怖袭击。蓓听见她的一个助手这么说。警报声的确从外头响了起来。
但是这里有一些事不对劲。她在观察过那多花后立刻注意到了。大多数异位脑生物都能把思维神经分布在躯体的各个角落,而不需要一个用于运算的中枢器官。它们也善于把自己伪装成多种形态,但那不意味着它们能脱离材料本身的限制。一株钻透她实验室特制合金墙的植物是绝不合理的。她又仔细去观察,发现那钻孔是如此细小而恰到好处,与花茎紧密得贴合,就好像它根本不是一个钻孔,而是花茎与合金板重叠在一起。这是多么简单而荒诞的一幕,在她眼中胜于周围一切狂歌中的草木。答案很快便在她冷静而清晰的头脑里显现了:在计算中心,一个不可能任务只可能是由切分器完成的。
这结论叫她欣喜若狂。但是一些疑虑马上又抑制了她的喜悦。是的,这显然是切分器启动导致的,尽管表现形式超乎她的想象。但为什么是现在?她迅速地回顾这一天的日常安排。她和她的小组仍然在模拟游离病人的病变结构,这是一个脱机工作,绝不可能干扰切分器运行。朱尔或是齐文?不无可能。但他们已进行测试性工作很久了。这样的事过去不曾发生过。而且,她不明白为何切分器要制造这些植物,它似乎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
工作室的扭曲仍在继续。控制台和地面被缤纷艳丽的植物完全吞没。自他们头顶上方垂落一道翠绿的水流,几颗很小的头颅在其中游曳歌唱。那又激发了助手们新的恐慌,因为这些头颅看上去不像骨质,更像是某种碳酸盐质地的产物,可同时又是有生命的。它们源源不绝地从头顶上的绿流中涌现,堆积成了一座小峰。音韵从头颅的每个孔穴中流出。
四壁与天花板全都消失了。只有疯狂蔓延的,深深浅浅的绿色草木,鲜艳斑斓的花,流水,以及头颅堆成的灰色石峰。这一切的事物都在可怕地歌唱着,如同宇宙之死的安魂曲。
在这千万种怪诞生命的合唱中,她听见札尔濒临崩溃的喊叫。后者似乎把这当作了真实的末日在完全丧失沟通能力以前,游离病患者总是宣称自己听见了宇宙的毁灭之声。但是这不可能,她的理性分析着,距离大挤压威胁到计算中心仍有时间。而计算中心的隔音构造也能最大程度避免“人造患者”的出现。她眼前的这一切必然和切分器有关。
蓓跑向角落的安全箱,试图找到放置在里头的备用武器。她不是个非常出色的冒险家,不过接受过基础的应急训练,如果她能拿到一把高能射枪,她的智慧就有更多发挥余地。但她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当她冒险把浓绿覆盖的安全箱盖打开时,从里头游动而出的是两只带有鳞翅目特征的巨大昆虫。
它们几乎贴着蓓的头皮飞出去,翅膀的纹路如同淡青迷雾中的树林。自那片散发荧粉的林中之画深处,她又听见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低沉曲调。是的,这两只鳞翅昆虫的飞行器官也在歌唱。
她往后躲避它们的触角与口器,摔倒在一片流淌蔓延的绿水中。水流已经形成了一小片深不可测的湖泊,但却并没有把房间灌满这是因为作为边界的墙壁消失了她和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坠入了一座无边无际的怪诞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