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公主口中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兰长公主刚刚是在下面听到沈安永的大吼声,担心出事,按捺不住才上来的,在此之前,苏梁浅和沈安永二人的谈话,她根本就不知道。
苏梁浅口气平静,眼神却有些咄咄的凌厉,穆兰长公主在她这样的逼视下,竟是移开了眼,放在桌下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不过很快,她就收起了自己的这种失态,轻笑了声,“我听说,北齐近来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子,就是你吧,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是安永的外甥女。”
穆兰长公主轻笑着,慢慢悠悠的,亲和的很,就好像苏梁浅是她的外甥女般亲切,却又透着公主的骄矜,颇有些威慑力。
这种威慑力,是常年手握权柄,身居高位的人自然而然会拥有的,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小姑娘多少会生出几分惧怕,苏梁浅却不然。
“这些,长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样转移话题的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
穆兰长公主挤出的笑,直接僵在脸上。
诚如苏梁浅所言,她就是在转移话题,一是不想说,另外就是她并不知道沈安永已经将事情告知苏梁浅了,担心自己没有经过他同意说这些,苏梁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了,害了自己,害了荆国公府剩下的人,沈安永就更不会原谅她了。
不过,好像,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他也已经不可能会原谅她了,永远也不会了。
穆兰长公主内心绝望的想着,看着微歪着脑袋看向她的苏梁浅,只觉得那双眼睛,真是明亮,就好像是一柄能照到人心里去的镜子,通透的更让人不敢对视。
她的直言不讳,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告诉你的?你想做什么?”
穆兰长公主见苏梁浅如此直截了当,也不再拐弯抹角。
这个疑惑,从她昨晚怀疑苏梁浅的身份时,就已经有了,她怎么都想不通,这种不合乎常理的现实,让她对苏梁浅警惕又戒备。
当然,她并不是怀疑苏梁浅沈安永外甥女的身份,就她之前了解的那些讯息,足够她判断苏梁浅的身份,毕竟,这样聪慧的女子,应该是不会有第二个的。
“这不重要。”
苏梁浅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相比于穆兰长公主的紧张,她倒是淡定从容的很。
但是,她的气愤仇恨,比穆兰长公主的忐忑不安并不少,甚至还要深,只是她早已学会,不管内心的情绪如何,都不会流泻出来,表露在脸上。
无用的东西,就该摒弃。
“不重要?”
穆兰长公主重复着苏梁浅的话,“谁说不重要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来,是想要将他带走的是不是?”
一直避开苏梁浅视线的穆兰长公主直视着她,眉梢眼角都是对这件事情的不愿。
她很清楚,如果苏梁浅这时候开口让沈安永和她一起回北齐,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他定然也是愿意的。
他说过,就算是死,他也要回到北齐,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就算不是北齐,不管哪里,都比顶着长公主驸马的这个身份死在西晋的好,哪怕是南楚。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让他回去送死的,你胆子还真是大,居然敢一个人来西晋,你就不害怕,我将你捉起来?你现在可是北齐百姓的大恩人,我要是捉着你威胁北齐天子,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穆兰长公主直接强势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用上了威胁,意图让苏梁浅放弃。
她见苏梁浅依旧不动声色,仿佛无动于衷,穆兰长公主知道自己太急切了,沉不住气,但她控制不住,“这是西晋,你就是再有手段和本事,也翻不出浪来。”
“会怎么做?”
苏梁浅手托着下巴,重复着穆兰长公主上一个问题的话,“如果是暗地里的话,你们提的要求,稍稍过分些,他应该都不会答应,所以你有那样的意图,就要将事情闹大,而且还得让北齐的百姓觉得,我真的就在你们手上,不然的话,也是一无所获,到时候骑虎难下,真将我杀了,西晋可就要倒霉了,你要不知道怎么做,我倒是可以帮忙给点意见。”
苏梁浅漫不经心,可说出的话,却是让穆兰长公主又是一震。
她很了解北齐的皇上嘛,穆兰长公主这样想着,很快觉得不对劲,她是北齐人,她说的那个人,可是北齐的皇上,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口吻?没有半分敬意。
“我舅舅早晚都是要回北齐的,但这并不是我这次来的目的,现在时机还没到,北齐之大,目前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是他肯定是要回去的。”
苏梁浅口气悠长,分外的坚定。
“刚刚,我舅舅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比他更清楚。”
穆兰长公主并不怎么喜欢苏梁浅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仿佛高她一等,完全没将她当成舅妈,而且她虽然说了暂时不会将沈安永带回北齐,却还是会带他回去,穆兰长公主心中是不快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梁浅看着拧着眉的穆兰长公主,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是不讨人喜欢的,如果她换一种方式,微笑着甜甜的叫穆兰长公主一声四舅妈,然后将她哄高兴了,她想知道什么,穆兰长公主应该都是会告诉她的。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害死了外祖父他们的帮凶,她实在是叫不出口。
她有四舅妈,那就是在北齐守着活寡的,沈大哥的生母。
纵然是立场不同,她有千百种无可厚非的理由,但她们之间确实横亘了血海深仇,她叫不出口,更笑不出来。
当然,因为知道上辈子穆兰长公主的结局,还有她为沈安永做的,对这个女人,她也不能像对夜傅铭和苏倾楣那样仇恨。
她做不到,她很清楚,沈安永亦是如此。
在苏梁浅看来,穆兰长公主自然是可恨的,但也可怜。
“如果你爱我四舅舅,想要改变他对你的仇恨态度,放下对你的成见,对小郡主和小世子也打开心结的话。”
“你有办法?”
苏梁浅抛出的这诱惑太动人,就算穆兰长公主担心甚至就是觉得这里面有陷阱,也还是忍不住让自己跳下去,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她的两个孩子。
比起两个孩子,她更希望,沈安永能改变对她的态度。
她就是这么自私,在意沈安永重于一切。
回答穆兰长公主的并非苏梁浅自信满满的点头,苏梁浅只道:“如果公主愿意配合,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如果公主不尝试的话,半点可能性都没有,我就算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公主帮了我的忙,我也会回馈公主的。”
穆兰长公主抿着嘴唇,并没有太久的迟疑,她甚至没有问苏梁钱想怎么做,直接道:“好,我都告诉你。”
过去这些年这样的生活,她做梦都想结束。
穆兰长公主将事情应下来后,沉沉的吸了口气,苏梁浅给她倒了杯已经凉掉的茶水,穆兰长公主接过,她拿着茶杯,手握的很紧,都有些发抖,一口气将水全喝了,然后静了静,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苏梁浅还是坐在她对面,浑身上下散发着超乎年龄的沉稳,让人安定。
接下来,穆兰长公主回忆着,将当年她所了解的全部情况,包括计谋,都告诉了苏梁浅。
苏梁浅明显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四舅舅,她现在的夫君的爱,就算是在客观的回述过往的那些事情,提起最多的都是沈安永,讲起他潜伏着去西晋的那段时间,他们发生的事,那个时候的沈安永肆意张扬,就好像午夜空中最明亮璀璨的星子,吸引人沉沦,而她,正是那个时候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父皇打小就疼我,危险的事从来不让我做,这场战役,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让我和他一起去,战事进行到一般,他忽然将我召去战场的时候,战场凶险,当时母后还极力反对的,我虽然不解,却是很高兴。”
“父皇他现在却很后悔,后悔让我去战场,他觉得,他的这个决定,毁了我的一生,但是我不后悔,那是我的劫,我注定的劫难,而且是父皇欺骗了他,是我们西晋对不起他们家人,这都是我们该的,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也是我欠了他的。”
穆兰长公主说起这些,唏嘘不已,眼泪更是没停。
“你相信我说的吗?在事情真正发生前,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原来父皇是欺骗他的,我更不知道——”
穆兰长公主哽咽着,忽然说不下去了,苏梁钱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很紧的拳头,继续着穆兰长公主的话挑明道:“北齐的皇上早已和你父皇还有南楚勾结在了一起。你父皇确实宠你,他一开始不同意你去战场,是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怕伤着了你,你有个好歹,他不放心,他后来让你去,是因为这场战役,稳赢不会输了,听说长公主在西晋,威望很高,百姓都说您是西晋的福星,这就是那场战役带给您的吧?”
苏梁浅虽是在问,却是肯定的,那双眼睛,更是洞悉了一切的了然。
她的神色平静,但眼波流转间的黑沉,还有说话时夹带着恨意的颤抖,却昭示了她最真实的情绪。
面对提出这样疑问的苏梁浅,穆兰长公主根本就不敢看她。
那场战役,西晋得了很多的好处,她也因此成为北齐的福星公主,而沈安永,却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