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姿脸色白惨惨的有些瘆人,嘴上却是弯着笑的,她盯着赵婆子,声音温柔,慢悠悠道:“孙女可听说了,人家高秀才是有真本事的,十里八乡这么多年来就出了那么几位秀才,他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人家高秀才向来清高,不屑于与蠢人恶人为伍,最是看重礼义廉耻。听说县里头的赵员外捧着银子求高秀才收下他家的小公子,就因为赵员外家以妾为妻,坏了纲纪,高秀才看都不看一眼的拒绝了!……若是让高秀才知道,”阮明姿指了指自己头上那狰狞的伤口,笑容越发灿烂,“章哥儿把我这个无父无母的隔房堂姐推下了山,欲置之死地,那奶奶猜一猜,高秀才可还会收章哥儿为徒?”
“你敢坏章哥儿的前途!?”赵婆子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恨不得立时将阮明姿打死在原地。
阮明姿慢悠悠的笑了下:“敢不敢的,要不您看看?”
正房那苇草编织的门帘呼啦一下子被掀了起来,一个颧骨高高的,面相看着有些刻薄的妇人从里面大步迈了出来,焦急的喊了一声“娘”。
赵婆子瞪了她一眼:“你不在里面照看着章哥儿,出来做什么?!”
阮明姿认出那妇人是章哥儿的娘毛氏。
毛氏有些怨毒的看了一眼阮明姿,阮明姿嘴角翘了翘,没理会她。
“那一吊钱,不如就给了姿丫头……”毛氏有些艰难的说道,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章哥儿向来友爱姐妹,不会计较这些的。”
她目带威胁的看向阮明姿,“……姿丫头,你说是吧?”
阮明姿知道,这就是要封口的意思了,她笑吟吟的,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哑,听上去有些低沉:“那是自然。”
赵婆子气得胳膊发抖,恨恨的瞪了一眼阮明姿,转身回屋拿了一串钱,这才回来,砸到了阮明姿身上,指着院子里的柴门:“带上你那个哑巴妹妹,给我滚!”
阮明姿一手拎着那串钱,一手牵着阮明妍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柴门。
她还记得原主从前跟家人住的地方,离着阮家这院子有些距离,不过还好有原主的记忆,倒也不至于迷路。
村里土路曲曲绕绕的,阮明姿牵着妹妹的手,顶着狂风惊雷艰难的走过两个岔路,便看到路边立着一座破败的小院子。
主屋是茅草掺着泥浆垒的,大半年没人修缮了,风吹日晒破败的很,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大片的稻草杆;院子里开垦出的菜地久疏照看,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杂草;外头圈着的篱笆也都有些破破烂烂的,很是不堪。
阮明姿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的把院子外头虚掩着的柴门一推,便领着阮明妍迈了进去。
轰隆隆的雷声在天边炸响。
阮明姿带着阮明妍进了主屋,屋子里空荡荡的,只角落里放着一个烂了大半个柜体的矮脚柜,里头散乱着一些没人要的破旧衣衫;紧贴着窗台还有一张土炕,上头的被褥早就被人拿走了,只剩铺着的薄薄一层稻草。
原主这头上到底是破了个洞,阮明姿穿过来便面临险境,凭着一口气强撑着跟阮家人周旋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只来得及跟阮明妍说了一句“不要怕,我睡会”,便也顾不上土炕上堆积的灰尘,晕了过去。
窗外大亮,暴雨伴着雷鸣倾盆而下。
阮家。
赵婆子坐在挨着窗户的土炕上,给阮明姿的那一吊钱,越想越不是个滋味,越想越是恨得牙痒痒。
阮家老三用搪瓷碗盛了碗温水过来,端到赵婆子手边上,“娘,外头这雨大的,屋子里也燥热,您喝碗水。别跟那俩小白眼狼生气,犯不着。”他惯来是会甜言蜜语哄赵婆子的,这会儿更是说到了赵婆子的心坎上,“……姿丫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一岁,能干什么?更别提她还带着个五岁的哑巴。她那家里早就被搬空了,没吃的没喝的,两个人有一吊钱又能花多久?早晚是个死字!”
赵婆子想想也是,但对那一吊钱还是有点意难平:“那死丫头竟然拿章哥儿来威胁我……”
正说着话,正屋那边阮成章又闹了起来,哭着喊着要喝鸡汤。毛氏哄了半天,连糖渍鸡蛋都许下了,阮成章根本不听。轰隆隆的雷声都掩不住他的哭闹,赵婆子骂了一句毛氏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匆匆起身哄阮成章去了。
阮家老三撇了撇嘴,想到阮明姿手上那一吊钱,一双老鼠似的小眼中放出了点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