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就在那儿。
洛林缓步登上尼普顿号的艏甲板,看到沙克背着他远眺着海。
他身上还是如每次见面时那样一丝不苛地穿着军装,身边没有护卫,提着公文箱站在角落的埃蒙斯是甲板上唯一的“外人”。
该怎么开场呢?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尊贵的塔维斯托克老爷,经年未见,很高兴见到您康健如昔。”
“你并不高兴。”沙克扶着栏杆回转身,“我原以为六年时间多少能让你有所成长,结果,我很失望。”
“听到您这么说我更高兴了。”洛林一脸嫌弃的表情,“沙克.德雷克,知道你的心血来潮让我损失了多少钱么?要是换算成律师团,那些钱能让你在巡游法庭上迎接世纪交替,一刻都不得清闲!”
“看来你果然没改掉虚张声势的毛病。”沙克静静地看着洛林,不笑也不怒,“首先,能让我亲自出庭的理由并不好找,塔维斯托克不是葡萄牙女王,纯粹的商人在我眼里和蝼蚁无二。”
“其次,今天的训诫不会让你损失生意,反而会让乡巴佬们更依赖你。我愚蠢的弟弟,你应该心怀感激。”
“嘁!”
“长话短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沙克抖了抖衣襟,“我带来了三个委托,分别来自大不列颠、海军部和海校,你需要去完成它们。”
“哦?我为什么要完成它们?难道是因为它们能让塔维斯托克的权威更稳固?”
“因为你会获得报酬。”沙克说,“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而且可以向上帝发誓,我的回答里不会有任何谎言和误导。”
这确实是不能拒绝的报酬……
洛林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因为沙克提出了无法拒绝的交易,洛林的心情才格外糟糕。
“先钱后货?”
“先钱后货,我说过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等着你兑现报酬。”
“好吧。”洛林轻轻咬住嘴唇,“贝尔.朱迪亚的身份。”
“一条狗。”
洛林的眉头皱成一团:“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他是一条狗,曾受雇于塔维斯托克。我需要一双可靠的眼睛,防备你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蠢事。”
“结果呢?”
“他做很并不好,所以被抛弃了。”
“抛弃……”洛林盯着沙克的眼睛,“我了解过你的亲信,既然连提拉.阿曼尼都成了尼普顿号的舰长,我猜你身边一定缺少可用的人。”
“贝尔.朱迪亚就在瓦尔基里号上,如果你需要,现在我就可以把他还给你。”
“我不需要。”沙克没有半点犹豫,“他没能阻止你败坏门风,所以才会被我抛弃。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在朱迪亚家恢复爵位的问题上公开投了反对票。而且如果不是你说动了伯里克大主教干预这件事,我几乎成功了。”
“有这回事?”洛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迪亚没告诉你是吗?看来丧家之犬也有尊严。但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如果你愿意求证,总能找到过往的痕迹。”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求证。”
言及至此,贝尔的问题基本上说清楚了。
既然沙克承诺不说谎,洛林就愿意相信沙克不会说谎。
但真相比洛林想象的残酷太多,为了斩断和贝尔的关系,沙克用了最极端最锋利的那把砍刀,一刀把自己提携的后辈砍成仇敌,还是永生永世的那一种。
丧家之犬……
第一次,洛林觉得这个词和贝尔无比贴切,他甚至无法想象被沙克背叛时贝尔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又是怎样在回程的船上舔舐伤口,把自己仅存的尊严修补好,不让洛林看出一点端倪。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男爵老爷。”洛林的声音带着种难以形容的飘忽。
贝尔的遭遇让他想起了海伦娜,在那个潮湿的破败的小房子里,海伦娜在病痛与爱人离世的痛苦中一点点衰弱,一点点死亡。
那时的洛林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和现在一模一样。
“有朝一日,或许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的】。
沙克张着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无痕迹地挪开眼睛。
“报酬已经支付好了,下面是委托,点清楚你的货。”
“商人不会让感情左右生意,男爵老爷,现在,请把我的货单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