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长安迎来了难得的秋雨。东渭桥仓年久失修的仓库和衙门在淋漓的雨水中摇摇欲坠。看守太仓的士卒披着蓑衣斗笠,在大雨中瑟瑟发抖,苦苦等待着换班的时辰。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出现了一队披着黑蓑衣的马队。马队之后无数骡车运着穿挂整齐的开元通宝和以麻袋装纳的谷物,朝着南太仓缓缓前进。
“是……是……是饷!”一个守仓的眼尖士卒震惊地喊出了声。
“哪里来的?关中?汉中?”另一个士卒也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了过来。
“不,是剑南道崔节帅的旗号,是巴蜀的秋饷到了!”守仓的小队头目惊喜地高喊出来,“你等守住门户,待我去报知太仓署衙!”
然而他跑了几步,却茫然停了下来。太仓署早就在半个月之前因年久失修而坍塌了。署内早已经人影皆无。太仓令更是长达一年无人上任。
“我当直接通报明德门神策军……”小队头目心头火热,如此重大的好消息,自然是首先告知神策诸司,方能拿到最慷慨的赏赐。他飞一样地朝着长安城南门跑去。
望着东渭桥仓的破败之像,看着在太仓门前缩成一团,互相依偎取暖的守门士卒,来到长乐坡前的马队中人互望一眼,都露出鄙夷之色。
“这就是长安的太仓,尚不及我会川城府衙的柴房。”
“长安钱荒已久,破败已成!”
“南太仓凋敝至此,就算无人打理,总该有人把它关了吧?”
“长安早没有管事的人了!”
“我等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送粮饷?”
一水黑蓑衣黑斗笠的马队士卒昂首挺立于东渭桥仓大门之前,高声谈笑,旁若无人,一派桀骜不驯之气。太仓门前的士卒纷纷把头低下不敢多说话。
各地来长安的牙兵一向跋扈,更何况是送钱来给长安花销的士卒,更是气头极盛。在这个粮饷交接的关键时刻,谁都不敢得罪方镇押饷的士兵,否则就算人家牙兵大度,饶了他们不死,神策军里的校尉也会过来一刀把他们宰了。
谁敢耽搁粮饷交接,杀无赦,这是仇士良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匹全身纯银色的战马突然走到了队伍的前列。马上坐着一位腰板笔挺,身材颀长匀称,高大威猛的汉子。在即将擦黑的天色中,这个人的彪悍身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人形豹子。
他一来到队伍前列,刚才旁若无人谈笑的士卒都变得鸦雀无声,诚心正意地低头策马,让开道路。
“我们是押饷的,不是来找茬的。长安的事,轮不到我们管。”此人缓缓开口,嗓音沙哑深沉,充满了成熟的魅力。
“是永大侠,呃……永都头。”众人齐声道。
阴云之下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上,数千骑快马蹄音如雷,沿街狂奔,破雨而行。神策右军中护军,长宿群魔之首仇飞英率领神策左右军支计官赵环、董炎分骑三匹骏马奔跑在骑队最前列。在他们身后的都是神策京畿行营的军士。
这些士卒都是仇士良的嫡系,最受宠,最被倚重,也是长安城内最具权势的士卒。所有粮饷的交接都是由他们过手。
仇飞英是仇士良数十假子中武功最高,也最忠心的一个,仇士良将他提为长宿群魔之首,替他看管北门长上的势力。本来他姓窦,但是自从跟了仇士良,他改姓仇,以子侄身份侍奉主子,尽显死忠。
跟着他的两个支计官赵环、董炎也都是假子出身,是长宿群魔中算学最好的两人,专事为仇士良看管粮饷。
这一支队伍整日里除了维持长安宫城的秩序,最大的一个职责就是看护粮饷。一旦有押饷的队伍进京,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恶犬一般扑出来,死死护住粮饷,一个子都不会让别人拿了去。
今年,他们已经好久没出动过了。
明德门、安化门、启夏门在他们面前同时打开,这只沿街狂奔而来的马队丝毫不做停留,快马如飞,穿过三道大门,犹如群狼出山,朝着九里之外的长乐坡狂奔。
当他们来到东渭桥仓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押饷的部队已经在太仓士卒的指引下,把钱粮都整整齐齐地堆在了东渭桥仓的库房里。
数百万贯钱饷,上百万石谷物全部从骡车上卸得一干二净。
仇飞英、赵环、董炎带着一群气喘吁吁的神策京畿行营兵来到押饷部队面前,心里无比好奇:这是谁家的队伍,行动力这么强。
“神策右军中护军仇飞英在此,是谁家的将军押饷到此,辛苦了!”仇飞英打马盘旋,在两军之前绕了一圈,昂首高声道。
“下官会川府都头永强,见过中护军大人,身备重甲,不便下马,见谅。”押饷部队领头的牙将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