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们吓得纷纷后退,不敢靠近这个野兽般的建奴。
相比之下,阿山显得平静多了,他并没有受多大伤,只是被一块木板砸晕了而已,如今伤势已经完全好了。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大明。
十二年前,他曾经和家人一起叛逃后金,想投奔大明,但被后金贝勒阿敏追击,射死他一个儿子,射伤并率兵包围他,他弟弟阿达海重伤后金一名大将,将他救出,兄弟二人逃到大明边境,因为不得入关,又牵挂子女,最后还是返回了后金。
那次反叛,是因为他父亲带着他们举族投靠后金,归入大贝勒代善的镶红旗下,本以为能给族人谋一条出路,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没想到却被代善当成奴役,与包衣奴才无异,他们忍无可忍之下才叛逃大明。
回去之后,努尔哈赤没为难他们,将他们改置正蓝旗,让他们随军攻打辽阳,并因为军功得授二等参将。
好景不长,他弟弟阿达海因为接连犯事,被皇太极定死罪,阿达海逃,被追回来斩首,阿山与几个侄子气不过,再次率领族人叛逃大明。
到了大明边境,阿山先派使者前去和明军交涉归降事宜,没想到明军竟然杀了他的使者,拿首级去邀功,走投无路之下,阿山只得再次返回后金。
皇太极也没为难他,就这样,他靠着作战勇猛,慢慢当上了正白旗的梅勒额真。
只没想到,当年两次欲归降大明而不得,今日终于得以踏上大明国土,却是被人活捉而来的。
还真应了那一句造化弄人。
想到这,阿山不由苦笑一声。
“给个松绑,让他坐下来喝一杯。”
秦川看得出这人跟那凶神恶煞的图鲁什不一样,是个识时务之人,于是便让李顶梁松开他的绳索。
阿山活动了一下关节,按照中原礼仪朝秦川抱拳拱手,道:“多谢秦将军。”
秦川笑道:“都到这份上了,就不用太客气了,吃点酒肉暖暖身子吧。”
“多谢秦将军。”
阿山也不客气,径直端起桌面一个刚给他添上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杜应堂和何长保等人,一直仔细打量着他,像看怪物似的。
秦川转头,对着杜应堂笑道:“杜大人,咱们该谈正事了吧。”
杜应堂微微一愣,旁边的人也楞了一下。
吴用谦率先起身,歉然对杜应堂道:“杜大人,老朽还有些家事要交代,恕不奉陪了。”
接着何长保也站起身,笑呵呵说道:“杜大人,秦大人,下官先去招待诸位将士,两位大人先喝着,先喝着。”
两人走后,这一桌只剩杜应堂、秦川和顶梁支柱,还有正自斟自饮的阿山。
秦川放下手中一根羊排骨,淡淡道:“杜大人,真奴首级被我卖得差不多了,只剩八十五级,鞑子倒是还有一百六十级,这些首级加一块,算你一千石粮食行了。”
“但躺在木板上那位图鲁什……一个活着的甲喇额真,少少也能值个一千石粮食吧。”
“至于阿山大人,一个生龙活虎,而且看起来有招降可能的梅勒额真,怎么得也得两千石粮食吧。”
“加起来拢共四千石粮食,一手交粮一手交人,如何?”
听到他的话,杜应堂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早听说过姓秦的贪得无厌,一有机会就跟人索要钱财,见人就扒一层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本以为姓秦的会让他帮忙把首级俘虏和战报一起呈送京城,这样一来,他就能在奏本加上自己的名字,起码捞个调度有方,运筹帷幄的功劳。
没想到,这厮竟然跟自己开口要粮食。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吗?
区区一个六品小官,向一个二品大员索要钱财,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厮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秦川看得出,他不想给粮食,于是又淡淡笑道:“杜大人,真奴首级可是能卖二十两一级,鞑子五两,下官手里的加起来,少少也能卖二千五百两,而且,想要的人多得是,你看着吧,那些总兵,参将,巡抚巡按等,会跟苍蝇见了屎一样蜂拥而至,这点人头压根就不够卖。”
“但,杜大人好歹也是秦某上官,岂有放着自家人不理,倒便宜外人的理由?你说是吧,杜大人。”
杜应堂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笑道:“秦百户说笑了,本官两袖清风,何来的数千石粮食,本官不过是想帮秦百户拟好奏本,由都指挥使司将首级和俘虏,还有战报和奏本如实呈送京师天之案前罢了。”
“届时,皇上必然会龙颜大悦,斩首数百建奴的功绩,足够秦百户连升数级的了。”
“呵呵呵。”
秦川又笑了笑,道:“杜大人,下官可不敢一下子爬这么高,怕摔得疼,下官只想拿些实际的好处罢了。”
“至于杜大人两袖清风,没有如此多粮食……大人完全可以让缙绅老爷们捐嘛,这是劳军的粮食,还能买个平安,静乐和岚县这么多深明大义的缙绅老爷,一家捐个两百石的,二十家就够了啊。”
“对了,下官听说,宁化千户所的千户董大人,镇西卫的卫指挥使薛大人,还有镇守老营堡的山西副总兵,下官也不晓得那位副总兵姓啥,只知道以上这三位大人曾说过,若下官能凯旋归来,必每人捐五百石粮食出来劳军。”
“下官回来的匆忙,没空拜访那几位大人,要不杜大人替秦某去感谢感谢他们?再顺手取回那一千五百石粮食的话,凑够四千石一点都不难。”
听到这番话,杜应堂再次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连一旁自斟自饮的阿山,也摇摇头,莫名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