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怎的给欧雅明留下了这样的印象。</p>
也可能是在博古楼时，也可能是在太上河中。</p>
算起来，他与欧雅明的确是喝过两三次酒，但却是没有一次喝的圆满。还未到酒酣时，便被各种各样的事端所打断，却是没能再添酒回灯重开宴。</p>
哪里像其他会喝酒的，喝上一夜也不停歇，他这样的半吊子，只能算得上能喝酒罢了，要说会喝，喝的多而精，还要看那些老酒鬼。</p>
那些人身上常年窜着一股酒气，却闻不出是哪种，大多都是杂七杂八的混合，高堂上和小酒馆他们都钻，只要有酒，什么地方都不是事。</p>
想到这里，刘睿影机警的看了看门外。</p>
人流已经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p>
大晚上来河堤夜市上闲逛的人，基本都是外地客商。本地人是不屑于凑这个热闹的，他们满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从这些外地商客身上赚取更多的银钱。</p>
还有几人见这酒肆空空荡荡的，想要进来一观，但却被伙计客气的挡在了门外。</p>
若不是刘睿影的目光一直看向门外，伙计早就将门关上，挂上个“打烊”的告示牌。</p>
“在下愿意是不惊动任何人，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欧家的眼睛。”</p>
刘睿影收回目光，对着“一剑”说道。</p>
“连弓子”不善言谈，只顾着低头剥蒜，在座的四个人里，他那徒弟自是不敢多说话，剩下的就只有刘睿影和“一剑”。</p>
“刘典狱与家主是好友，自然就是整个欧家的朋友，我不过是虚长几岁，比不上刘睿影英姿勃勃，算起来，以前的事都是老黄历了。”</p>
“一剑”不但十分健谈，而且打开了话匣子，就有收不住的势头。刘睿影不得不想起来那位胡家的五小姐，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这些世家中人惯有的毛病。</p>
罗里吧嗦，能一句讲完的，他们一定要讲个三五句才算结束。</p>
“大部分人这酒量是跟着年纪变大而衰退，但我们俩好像从来就没有能喝过。刘典狱是不是好奇这一壶粗和三头大蒜如何算上是下策？”</p>
“一剑”笑问道。</p>
刘睿影当然不知。</p>
但他从“一剑”的言谈举止里，却是知道他为何会在欧家中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p>
他的语气以及说话时的神情都像极了欧雅明，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p>
人很容易对和自己相似的人产生信任，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无关乎其他。</p>
“难道是某种解酒的偏方？”</p>
刘睿影说道。</p>
即便不知道，他还是客气的猜了一句。</p>
刚才沿着河堤走路时，他看到有许多商贩售卖的都是同一种东西，解酒丸。只是个头有大有小，最大的足有半个拳头，最小的却是如同米粒。颜色也五花八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用的颜值，染</p>
坊用的染料。</p>
“刘典狱果然厉害，一语中的！”</p>
“一剑”说道。</p>
刘睿影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胡说的一句竟是说对了！</p>
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醋和大蒜如何能解酒。</p>
关于这点，“一剑”却是没再解释。</p>
抬手一招，站在身后的伙计便走上前来，在每人面前的三个空碗里，都倒满了酒。</p>
漠南的酒刘睿影在中都城时就有所领教，几乎无色无味，喝入口中毫无知觉，等感觉到酒劲时，就像有人从后用棒子朝着后脑勺上狠狠一击，立马就晕厥过去，不省人事。</p>
好酒之人，大多喜欢酒劲慢慢腾起，脑子渐渐混沌之感。但这里的酒，直接越过了此种过程，让人猝不及防。</p>
即便是酒经沙场的老酒鬼，也根本拿捏不住这酒的对于自己的斤两。索性便不在权衡，放开了胆子喝。</p>
别处喝酒，一众人看着喝醉的朋友嬉笑怒骂，着实是一种热闹。可在这里，喝酒时比拼的无非是谁晕厥的晚一些。</p>
身后站着的活计除了倒酒之外，还随时防备着有人晕厥过去，从椅子上滑下，摔倒在地。</p>
下危城以前并无土地可以耕种，这里介乎于沙漠和戈壁滩之间。城外有许多陷落处，那里的土地沙化严重，更有数不清的老鼠和狐狸在其中打动穿梭。</p>
行人稍有不慎，便会掉进洞中，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那些野兽的口中餐。</p>
在世家还未抽出人力物力修路之前，往来的行人都会在背上横绑着一块木板。这样就能在不慎踩中陷落处时，背后的木板就能横在洞口，将人架住，不至于整个身子都掉落进去。</p>
后来这些土地被平整出来，但也依旧荒芜着。酿酒需要粮食，而下危城中的酒全是用长在沙漠中的一种果子酿造的。</p>
沙棘耐旱、抗风沙，所以在下危城乃至整个平南王域内分部广泛。这里的人们把它叫做“黄酸刺”。这是根据树木的行装和果实颜色而得名。</p>
树干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棘刺，嫩枝为褐绿色，不如秋季则变成了灰黑，在风沙中部分彼此，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p>
欧家胡家这样的世家虽然一直生活在这里，可世世代代也被这里恶劣的气候所烦扰。沙棘书灌丛茂密，根系发达，成林后可以很好的阻断风沙的侵袭。</p>
沙棘结出的果实酸涩，并不好吃，但用来酿酒却是独一无二的珍品。</p>
刘睿影不清楚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沙棘果的黄色过滤去，酿出来的酒如水般平顺。但这个法子，最早是胡家人发现的，后来不知怎的就传扬开来。即便如此，其他世家或酒坊酿出来的沙棘酒，还是比不上胡家，这也是胡家的就之所以久经不衰的根本所在。</p>
三大碗酒摆在刘睿影面前，他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丝毫酒香。</p>
“连弓子”身后的伙计已经换了一人，依旧还是容貌出众的女子。</p>
她在“连弓子”面前的三个碗里各摆放了一把银勺，而后又在“一剑”的酒碗旁放了根银质的细长管子。</p>
刘睿影看的奇怪，却也没有多问。</p>
想必这也是“一剑”所说“下策”中的一部分。</p>
“刘典狱，请！”</p>
“一剑”端起酒碗，一手托着碗底，一手扶着碗沿。</p>
他的徒弟把那根银质的细长管子放进酒碗里，“一剑”低头含住，吸海垂虹般，只嘬了一口，这碗酒便顷刻间一滴不剩。</p>
刘睿影看的出神，竟忘记了举起酒碗来。</p>
而“连弓子”却是饮酒如喝粥……他拿起酒碗里的勺子，一勺一勺舀起酒，在长大了嘴巴，一口含住整个勺子，几乎连勺柄都要吞了进去。再拿出来时，勺中的就已经吞下肚去。</p>
这两人喝酒，一人用管子吸，一人用勺子舀，唯有刘睿影和“一剑”的徒弟规规矩矩的端起酒碗，仰脖喝尽。</p>
这碗喝罢，“一剑”却是又端起一碗。</p>
朝着刘睿影示意后，又是一吸，碗中见底。</p>
在下危城中，与人接风或送行，三碗为一敬。</p>
刘睿影先前还在揣测这三只碗的用途，没想到却都是用来喝酒的。</p>
三碗喝罢，刘睿影谨慎的感应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未有反应，这才轻松了几分，抬头看向“一剑”，等他言语。</p>
谁料“一剑”脸色突变！</p>
举起右手对着桌子猛地拍下。</p>
“张毅，你给我跪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