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下马之后,都是与这小男孩微笑着一一招呼。
只是这大汉却只朝这孩子略一点头,并不与他多罗唣,便吩咐众人卸下货物。
不一会儿,一个貌似六七十岁、鬓发斑白的老者,带着四五个手持沙盘算子和大把竹签牌符的年轻人,以及十几个筋肉交错的青衣健儿,自右侧最近的一座寨子中迎了过来。
这老者年纪虽大,但似乎精神很是矍铄,步履轻快并不亚于身后的年轻人。他走到近前,对着大汉行了一礼,随即呼喝随从,将卸下来的猎物一一清点,过了目的均贴上或紫、或黑、或白三色木签,然后向跪坐于旁、手持沙盘算子的四人小声低语。
仔细打量,似乎贴上紫色标签的猎物,均是苍狼、麋鹿一类的大块头;而黑色标签的却是二三尺长短的中型猎物,白色标签的多半是山雉野兔之类的小兽。
所有一切,这大汉神色郑重,一一过目,任身边那男孩如何纠缠耍赖,也不多做搭理。不一会儿,这男童似乎颇觉无趣,低头拨弄自家衣角,闷闷不语。
不过半个时辰,所有马匹上卸下的猎物均被成清点出来,磊成六座一人高的尖堆,显然已经料理完毕。
这大汉郑重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对着领头老者笑道:“商老辛苦了。”
那老者连道不敢,同时递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淡青色木牌,笑道:“恭喜铁族长了。大件二十七只,中件一百六十九只,小件五百七十四只。合计一千三百五十一算。历年来南北寨比试,赢家多数不过千算出头,罕有超过一千二百算的。铁族长这次当是胜券在握了。”
这大汉瞥了一眼手中牌符,反手于袖中抽出一把冷光闪闪的短刀,就近往一只捆住的活兔脖颈上轻轻一划。那兔子一阵抽搐,顿时血流如注。
大汉伸出手指涂抹了血迹,以指作笔,在这木牌上涂抹几下,将之交还给那商老,这才笑道:“既然我这次收获能够多于往日,木族长自然也能够。在他那份收成落账计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又怎么敢说必胜呢。”
话虽如此,但他神色欢欣,目光中满是喜意。老者知他言不由衷,但也只是微笑附和。
这一桩事料理完毕,一大片寨子在层层指挥下,俱迁马入槽,补足草料,汲水担柴,于池塘边点起篝火,又是好一阵忙活。
所获猎物中的活物均被带进专门临时豢养牲畜的笼寨中,至于死物,剥皮剔骨,清洗干净,多半准备做腌熏窖藏,以为寒冬所备。剩下的一两成,却被各寨派人领取,用作今日晚餐。
一时星火点点,炊烟阵阵,每一寨中均有数个火堆,支架纵横,悬吊着烘烤的食物。烟尘之气顿消,山居之意盎然。
不过片刻功夫,虽那些烤鸡、烤兔、烤鹿诸般野味其实只有三四分熟,但隐隐约约已有香味透出。
多数寨中的篝火边,均是围坐着数人、十数人;而东侧群寨中最高大的那座,靠近山脚路边,却只有一大一小两人对坐。不远处四个随从,腰跨短刀,立在一边。原来正是白天出猎归来的大汉“铁族长”和迎候他归来的那小男孩。
这孩童目光盯着篝火中的烤肉口流涎水,吮吸手指,喉头耸动,似乎早已人耐不住。
他眼珠一转,忽然道:“铁伯伯,我看看这山鸡烤熟了没有,免得烧焦了。”手执一把小刀,就要往那鸡屁股上划下一块肉来。只是这时肉质远未全熟,小刀刺入三分,竟割之不动。
这大汉姓铁,名柘。这连山寨落分作南北二部,其中第十七寨首领,兼北四十二寨族主的正是此人。只见他一把夺过孩童手中短刀,喝道:“什么熟了没有,分明是馋的厉害。南寨木族长他们估摸着马上就到。正事没有办完,就算烤成了焦炭也不能伸手。”
其实这孩童生活颇为优渥,哪里缺衣少食了?非但此子,就是这部落百十个寨上下,无论老少男女,均无冻馁之患。山野中山菇荇菜、茅檀榛笋之类的素食固然丰盛,渔猎所得的肉食也是丝毫不缺的。
只有一件不美,平素里的荤腥无论鱼肉,为了方便保存的缘故,不出腌制、熏制、腊制、酱制等手段,难免风味已失。而新鲜鱼肉,唯有出猎的数日,方能享用。是以这孩童见到现烤的鸡兔,才猴急如此。
这孩童小声咕囔道:“明明北寨回来都大半个时辰了。这南寨的人也忒墨迹了。”
铁柘正色道:“反复教过你多少次,这种话可不能胡说。虽然你年纪还小,让南寨的人听了去,人家也不会当真。但如果疑心你在我这里耳濡目染,弄假做真,无意中做了传声筒,到底还是会伤了两家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