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满是尴尬,赵佶却是微有摆手,示意李斌莫要阻拦。
赛月泪水盈眶,“爹,我也记得发生的一切,我是诗盈,不是那个还年幼的孩童。在落难的时候,我也和十五哥一样,内心埋怨过爹。和他不同的是,女儿还记得爹的养育之恩和疼爱,可在平日女儿受到羞辱的时候,说不恨爹的所为,那是假的。”
赵佶微微的吸气。
他虽决定做个明君,可明君岂是那么好做的?
敢于承认自己错误的,才算微去慢毒,离明尚远!
“女儿也祈请上天给女儿个机会。”
赛月凝望着父亲,“不是给女儿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是若有一天,一切能够重来,女儿一定告诉爹,爹你做的大错特错。你养六贼,不听逆耳忠言,只听谄媚之语,花石纲、生辰纲造就了无数的冤魂,你所在艮岳,不知多少亡灵在汇聚。”
“华福公主!”李斌急声制止。
赛月却是不理不顾,仍旧盯着父亲道,“他自他错,你自你恶。十五哥是品行不端,但爹你难道……没有一丝错处?你可以惩治别人的错误,可你自己犯错呢?如何补救?”
赵佶脸色苍白,终于明白沈约在说什么。
他只以为沈约是譬喻,可沈约是在当头棒喝,可笑的是他忘却字面本来的意思,还在寻思那不可思量的玄机。
李斌一旁急道,“华福公主,圣上已在改了,你总要给圣上一点时间。”
“给多少时间能够?”
赛月尖锐道,“等爹惩治了所有的贪官?等爹认为除去了所有的恶?但最大的恶源不除,还有你这个不肯谏言的李斌,哪怕除去了蔡京,可谁能保证,你李斌不会成为另外一个蔡京?”
李斌额头冒汗,“微臣怎敢?”
赛月锐利道,“蔡京初为宰相的时候,不也像李斌你这般谨慎小心的模样?可如今的蔡京呢?还不是祸国殃民?”
李斌差点跪下来。
赵佶终道,“吾儿说的没错,爹是罪恶之源!”
赛月怔住。
这些日子来,她有太多的委屈,今朝一起迸发,却没想到赵佶会如此表态。
“朕今晨已传旨取消江南应奉局、造作局,同时重责负责的朱勔。”
朱勔就是六贼之一!
看向沈约,赵佶沉重道,“可朕心中始终不安,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朕始终没有答案。”
沈约凝望着赵佶眼中的辉光,“但你现在有答案了?”
赵佶涩然道,“不错,赛月告诉了朕一直不肯面对的答案。朱勔不过是朕的一个影子,愕儿亦是。要想真正的改过,朕需要的不是惩治旁人,而是自我改过。”
转望赛月,赵佶悲凉道,“如果朕死,可以解决一切难题,那朕赴死也是没有问题。”
李斌惊叫道,“圣上切不可如此动念。”
赵佶眼中有了泪影,“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当初朕做出这诗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朕死,可以让所有陪同朕受难的人回归平静,那朕虽死无憾。”
凝望赛月,赵佶终有哽咽道,“赛月,爹这次、绝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