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地下牢房里。
这牢房里阴冷潮湿,空旷的过道里弥漫着骚臭之气。两名日本兵抬着一个大木箱子缓慢地向牢房出口处走来,这两人正是刚刚准备出逃的骆霜晨和程恭年,由于骆霜晨说得一口流利而地道的日语,让那个日本军曹相当信任,一边走一边和骆霜晨没完没了地叨咕,大概意思是:“听你口音像是京都的,我的家在北海道,你知道我的家乡的雪有多么美么?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骆霜晨心想,你家乡的雪美丽,我的家乡呢?被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蹂躏得支离破碎,懒得和你费口舌,但他还是支应着,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警卫很多,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何况他们两人毕竟体力也不允许使劲折腾,走到哪算哪步吧,他用日语和那个军曹漫无目的地说着话,“我叫骑日大生,叫我骑日就中。我们原来是在陆军防疫给水部的,昨天才被派到这里搞防疫。哥们,这箱子里是什么呀?怎么这样沉?”
“骑日,很有意思的名字。你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吉林宪兵训练处顾问官石黑贞藏中佐送给菱刈隆大将的古董宝贝,前天才运到这里,一直在地下牢房存放,现在司令官阁下正在休息,先把它运到长官办公室,明早他就能看得到了。你们可要轻抬轻放,千万别弄碎了。”
骆霜晨一听说要让他们把这东西抬到最高司令官的办公室,心想,这可坏了,要想立刻逃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先到这日本驻东北最高司令官的办公室遛遛吧。
由于程恭年对骆霜晨说过,自己不会说日语,此时,他却只有低头的份,那个军曹在后面边走边嘀咕,“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骆霜晨连忙接过话头,“长官,他天生就是哑巴,现在他手中抬着箱子,所以没有办法和你交流。”
“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他向我比划过,他叫厚宫齐活,家是广濑川的。”
这话让程恭年听得气恼万分,心想,你个陆黎,就这时候还不忘记寒碜我,什么“后宫起火”?当老子真的不会说日本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如今就只有继续装下去吧。
两人在那个军曹的指挥下,沿着地牢出口的水磨石楼梯,缓慢地一前一后向四楼走了上来。
到了楼梯口,被两名站岗的士兵拦住了。
那个军曹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拿出证件,被检查后,又经过一阵子叽里咕噜的盘问,才让他们抬着箱子向四楼东侧走了过来。
在走廊尽头是一两扇橡木门的办公室,那个军曹拿出准备好的钥匙,打了门,向他们两个人招手,示意快点抬进去。
绕过镂花六合屏风,进得这间大办公室,真是气派非凡。共有两个套间,通体墙壁是褐色橡木墙壁板,间隔1.5米,镶着樱花形壁灯,地面铺着猩红色苏格兰地毯,迎面是一张巨大的棕色办公桌,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十六瓣菊花”徽章,这是日本皇室的家徽;下面交叉摆着两把东洋长刀,这刀是日本武士道的象征。
美国当代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她的作品当中,对日本民族心灵史、日本文化的双重性、日本人的双重性格进行了深刻的挖掘,她指出,菊花与刀,两种意象,内涵其实是完全相同的:菊花的凋谢,岂不就是刀的拔出?看似矛盾,但刀拔出人死亡,那种瞬间的形态恰好照应了菊花的凋谢。菊与刀,向死而生,为死而生。菊本身就是死亡的化身,而刀无疑是通向死亡的桥梁。刀成为了菊的工具,菊化为了刀的目的。在菊花的隐喻中,刀和主人都是被动的,杀人是使命,被杀或自杀则是必然;而在刀的语法中,菊代表了不可知的前身和宿命的未来。本尼迪克特写出了菊与刀的不可分离,菊与刀的相得益彰,在死亡的舞台上,二者如影随形。她用写意的笔法准确地把握了一个民族的实质,让人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光荣与梦想,也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底色与基调。
办公桌前是四合围的欧式犀牛皮沙发,房间四角中式花架上放着葱郁的兰花,屋顶一盏水晶吊灯更是显得豪华瑰丽。
“看什么?放下吧……打开箱子。”那个精瘦的日本军曹命令着。
骆霜晨试着用打开箱子,见开盖处是用钉子严实地钉着,“长官,钉子钉得太严实了,打不开呀。”说着,他抬头向办公桌上找寻锤子一类的工具,就在他一瞥的瞬间,一个放大镜边沿压着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谁的照片?是地方警察学校的教育长朴素芊的,虽说自己整日忙里忙外的,对警察学校的事过问得不多,但那个容貌清丽、气质优雅、冷艳超尘的朴素芊让他没产生太多的兴趣,可这个“冰美人”的照片竟然出现在关东军最高司令官菱刈隆的办公室,真是太奇怪了吧,他不容多想,老子既然来了,岂能轻飘飘就走了?他这回不着急找工具了,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程恭年一眼,而此时的程恭年正在假装倚着沙发捶着腰,掩盖他不会说日语的尴尬呢。
骆霜晨用左手在程恭年的肩上拍了两下,就径向那个军曹走来,用日语笑嘻嘻地说:“长官,把锤子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