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7月25日,立秋13日,临安,皇城,大庆殿。
“这帮子人还真能胡吹。”赵昀放下最新一期的《江南新闻》,露出了掩盖不住的笑意,“青阳梓卿都被他们吹成名将了。”
朝廷得到胜利的消息自然比民间还要早不少。当初甫一胜利,各方就开始用金牌急递往临安传信,一千五百里驿路,一路换马,有个三五天怎么也就到了。
但是一开始,临安朝廷如同东海管委会一样,对于如此重大的胜利是又惊又喜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一直等到再过几日,消息汇总得多了,青阳梦炎、李庭芝、夏贵、东海等各方面的战报相互印照,尤其是东海军送来了一系列图册和信物,其中用数十张地图标明了前后的军事调动和战况,随信还附赠了不少蒙军高级将领的信物,并声称更多的信物、首级和战俘正在装船南下的路上,朝廷才终于确信了这个喜讯。
确认之后,朝堂上下无不欣喜异常,这几天连拨款和转官都松动了起来,真是大喜事啊!
赵昀更是命人将那份精细的地图册临摹了好几份,正本存档,摹本有的送去两院参考,有的供奉于太庙告慰祖宗,自己也随身带着一本日夜翻看,看到激动处甚至不禁潸然泪下,仿佛梦回三十年前。
御榻之下坐着的贾似道立刻陪笑道:“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梓卿紧守奉符,有功无过,若再打上几场,也就真当得起‘名将’之称了。”
他这一顿吹捧,实际上是明褒暗贬。青阳梦炎好端端一个文官士大夫,怎么就沦落成武将了?谁让他在前线出了风头还没给贾似道送礼呢。
赵昀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倒没在乎,而是继续调笑道:“这次夏家的小子可真是有赫赫之功了,他难道不善战吗?”
贾似道本来和夏家并不怎么对付,这老头仗着自己功勋卓著,给他的回扣一向不多,对比李庭芝和东海国,高下立判。但是前几天,夏贵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遣人来送了一份大礼,显然是有修好之意,虽然没明说是为了什么,但是贾似道还是决定得先帮衬着点。
于是他正色道:“夏富之功,已经超越善战了,如此年纪轻轻就立下这样的大功,将来封狼居胥也未可知啊。”
赵昀笑了笑,没说什么,把报纸放下,又问道:“说吧,今天什么事?”
今天贾似道过来,陪赵昀说话只是其次,更主要的还是把两院形成的一批议案请赵昀审批。
他当即就站起来,把身边小卓上的一叠奏章搬到赵昀的御案上,一份份地给他讲解起来:“关于周、汉国公主的谥号,礼部拟了几个,请官家过目。”
赵昀一愣,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个。
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自小恩宠备至,在去年嫁给了杨太后的侄孙,一连加封了周国公主、汉国公主两个封号,可见荣宠。不过这位公主没什么福气,出家刚一年就身染恶疾,在这个月去世,给赵昀带去了深深的悲伤,也冲淡了北方胜利所带来的喜悦。不过,到底该说是悲伤冲淡了喜悦,还是喜悦洗刷了悲伤呢?
贾似道此时也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因为公主是由他姐姐贾贵妃所出,也就是他的侄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会悲伤呢?更别说,他贾家受皇室恩宠,跟他这个侄女也有很大关系,这之后……
赵昀看了看他,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在奏章上点了一下:“就用这个‘端孝’吧。”
贾似道迅速做好记录,翻过了这一页,省得官家过于沉寂在悲伤的气氛中。
他又拿起另一本,读道:“之前朝廷调江州都统聂世兴入蜀,他至今托疾惮行……”
蒙宋双方在京东地区大战的同时,在四川地区也展开了你争我夺。今年初,宋军收复了被刘整献出去的泸州,但是在其他地区并无太大进展。双方反复拉锯,四川州县战事频繁,显然不是个做官的好地方,因此就有些人领了四川的差遣也不敢去的,这聂世兴就被抓了个典型。
听到这个,赵昀“哼”了一声:“哼,鲁地官兵奋勇作战,蜀地却有人连去都不敢去,实在是懦夫!就依你们批的,夺其二秩,押往京湖制司自效!”
气氛转化过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贾似道很快又读了几份,内容大多与军务和财务有关。
“户部来报,近期前方军需吃紧,各州县供应不及,多有官吏催收过度,取了民家育苗之米的,奏乞重申苗米之禁。”
“可。”
“御史范纯父劾前四川制置使俞兴……‘乞更褫夺,以纾众怒’。”
“可。”
“吏部议重修《吏部七司条法》,已有初稿,请官家过目。”
“先放着吧,稍后待朕一观。”
“夏用和请拨宿、蕲等处筑城工费及军饷军需,李祥甫请拨整修运河工费等等,东海军请拨本月的铜材、缗钱、硝石桐油等物,又请拨军中所用猛火油五百桶,所费皆不少。”
听到钱的东西,赵昀把奏章接了过来看了一下数字,苦笑道:“所以说强军耗费亦大,这次朕是真知道了。罢了,你们酌情都准了吧……也不一定照准,你们看看,若是有什么新复土地、市舶司税权,若能冲抵军需的,去与他们谈谈,能省一点是一点。也不要太省,给他们供应足了,让他们早日打完,方才是真省啊……对了,济南那边怎样了,北边可有撤军求和的意思?”
贾似道一听,就知道官家有停战的想法了。这不奇怪,毕竟这软骨头是老赵家的传统嘛。
是啊,都打赢一场了,不趁势休战,难道还真能打到燕京去不成?这一天天打的,可都是大笔的钱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