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7年,10月8日,新河镇。
在李焅逐渐找到方向的同时,另一边载他来到这里的陈记商船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意伙伴。
“一百二十一公斤……下一筐。”
港区中,一处属于“国昌商行”的货场里,两个穿着制服的文书正指挥几个工人用一座大号台秤对陈记商船送来的一批煤进行称量,一人唱数,一人把数字记录下来。在他们旁边不远处,商行的一名经理正在和陈记商船的纲首陈伯凤讨价还价。
国昌商行是由东海豪商王国昌创办的产业,主营大宗货物贸易。王国昌本人和族人都精明而敢于打拼,前几年又因为高丽事务与海洋部搭上了关系,之后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不但继续经营传统的高丽商路,还在本土继续拓展渠道,在各地设立分行,发展势头很是良好。
陈伯凤之所以与这家大商行搭上了合作关系,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位“陈经理”。
陈经理名叫陈浅,和陈伯凤是平滦路抚宁县的同族。当年陈浅曾随军出征,南下济南讨李璮,运气好被东海军俘虏,之后剃发易服进了归义营,战后根据和平协议,他全家都被换到了东海国安置。一开始,他被安排在登莱郡一带修路,但是他识得字、会算术,很快从一众长期契约劳工中脱颖而出。后来又机缘巧合,辗转到了王国昌手下担任了这“经理”一职,跻身成为东海中产阶级的一员了。
之前陈浅回乡探亲,然后就与从事海贸的陈伯凤搭上了线。一来二去,陈伯凤在东海找到了人照应,出货方便,也就更愿意往新河镇这边跑了。这次,他就载了一船的优质煤炭和一部分山货过来。
不过,虽说两人是亲戚,但在生意上也就真的只是搭个线而已,陈浅砍起价来可真是不顾亲戚的情面。
“凤哥儿,实在是没法照应。每吨十一元二十八分,这也是个好价了,也就是现在入冬涨价才能有这么高,平日还没十元呢。再高的话,我就还不如去收淄州煤或者黄县煤了。这可不是我不照应你,而是上面都睁着眼看着帐呢,别家都这个价,若我非得给你个高的,那可对东家交代不过去啊。”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和各项工业的猛烈发展,东海国对煤炭的需求也快速膨胀。不过快速膨胀的同时也提供了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在这个稳定的销售渠道培养下,各地矿主纷纷扩充产能,使得供应量也稳步提升。由于煤炭来源渠道的多样化,使得中间商也有了一定的议价能力,可以把采购价不断压低了。
陈伯凤一听就急了:“那能一样吗?那边的劣煤能跟我这精煤比吗?你看,这煤块都是煤工挑拣过的一般大小的,一吨能顶别家两吨烧!”
陈浅摇了摇头:“你这煤确实好些,所以才有这个价,但也没到能一顶二的地步。你说手工拣……这也太费工了吧?我看过黄县莱阳那边的煤矿,啧啧,那都是铁轨直接铺到洞里,直接一车车地把煤往外拉,所以人家能把价压得这么低。大哥儿,听我一句劝,你那边也得压低成本,薄利多销才行啊。呃,我知道,煤矿也不是你的,那头你也掌控不了,但总指着一年赚这么一季的钱也不是事,换艘新船,一个月跑上一趟,利润不就出来了?”
陈伯凤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这个理,但你也知道咱家那边的情形,上下都要打点,还有人看着,也不是说搞就搞的啊。我这一年跑上一趟,余时还有功夫支应差事、照应家里,不然若是整年在海上,家人被欺负了怎么办?更何况,我赚这点钱别人看在眼里也有数,瞧不太上,若是跑时间长了,反而说不定得惹来觊觎,唉。”
陈浅皱了皱眉头:“今年是不是又加赋了?我早就说了,鞑子那边长久不了,你不如直接把妻小都迁到这边来。以你的本事在我国怎么都是能赚大钱的,那边有什么好留念的?”
陈伯凤又摇了摇头:“妻小固然能迁,但族中对我照拂颇多,怎能弃他们而去?更何况还断了祭祀,根基不稳啊。”
听他说道这个,陈浅就不满了,这不是拐弯抹角骂他数典忘祖吗?当即哼了一声,说道:“天地君亲师,以身事鞑,本身就是辱没祖宗了,还惦记什么祭祀?再说了,在这边同样能祭祀啊,还更正统……”
正说着,那边点检煤炭的一人突然喊道:“陈经理,点完了,总共六十七点三五吨,都是上品煤!”
陈浅立刻换上笑脸回应道:“有劳了!”
陈伯凤见他之前面色不善,也意识到失言,于是就坡下驴道:“那,那就按这个价结了吧。”
陈浅一愣,又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好吧,那便是……759.71元,连着之前山货的422.53元,总计1182.24元。我开张单子给你,一会儿你便去出纳领钱吧。总之,大哥儿,你要好自为之啊。”说着,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列出算式计算出数字,然后又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到中间写了几个数字签上名,撕下来交给了陈伯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