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大同正乾皇帝巡幸同夏两国边境,夏国国主李乾顺除了遣世子代自己迎驾,还送上河西骏马千匹、西域白壁两对,另有特产若干。
这些物资虽不至于令一国伤筋动骨,但对穷困的夏国来说也算是出了不小的血了。
徐泽此行本就没有伐夏之意,最多对其小小惩戒一番。
而李乾顺也已经主动放低姿态,服软认罚。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正乾皇帝自然是见好就收,不仅笑纳了李乾顺进献的贡品,还向夏国主回赐了一批宝物,以彰显同夏宗藩关系亲密如故。
嗯,确实是宝物。
其中,不乏大宋太上皇亲笔抄录《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这样的珍品。
赵佶除了当不好皇帝,其余之事无不拥有令人艳羡不来的极高天赋,尤其是书、画之道上自成一体,堪称当世大家。
即便刨去其人皇帝身份的光环加成,这些作品也极具艺术性和收藏价值。
若是早些年天下尚且太平时,随便拿一件到东京南通一巷界身中的金银彩帛交易之所,都能轻易卖出万金之价。
现在天下纷争,各国战乱不休,这些不能吃喝的书画之物自然再难卖出如此夸张的价格。
但只要流传后世,也必然是价值连城,绝对能做传家之宝。
正乾皇帝尚在巡幸的途中,便能随手赏赐夏国此等宝物,自然是因为这些东西本就是刚刚结束的讨宋之战战利品。
至于聪慧的夏国主李乾顺得到这些宝物后,会作何感情?
大同帝国刚刚讨伐完不听——
不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国之君得上国天子赐,当然是要谢恩啦。
没等李乾顺想好要以何物答谢天子赐,边境便传来了消息:
正乾皇帝在巡幸麟州边境,得之邻近的浊轮寨(属于夏国)物资奇缺,感叹夏军将士戍边辛苦,乃遣李仁爱代天子慰问浊轮寨守军钱粮酒水等物。
李乾顺果真聪慧,当即以“天子所践之地不可为下国所有”为由上表,割浊轮川以东方圆数百里的土地给大同。
过去的百年时间里,宋夏、辽夏三国的军队曾在这片土地上来回厮杀无数次,夏人一度处于弱势,被打退了又来,就是不肯放弃这里。
如今,这片浸染了夏国无数军民鲜血的土地,却被其国主轻易割让给大同,足见李乾顺侍奉上国天子之诚。
当然,真实的原因是其人有不得不割此地的苦衷。
浊轮川是宋辽夏三国的交接处一块三角形区域,好似一根楔子打入到宋辽两国的结合部,这一地理特点决定了浊轮川必然会被辽宋两国争夺。
而其地又远离夏国都城兴庆府,且中间还隔着地斤泽大沙漠,正常的补给路线北面要经过夏辽边境,南面要经过夏宋边境。
这样的地方一旦与辽宋两国发生战事,后方的支援极其困难。
即使没有战争,夏国对浊轮川的管理也很不容易,仅在此处设置了一处军寨,洒落其间的游牧民则由各部落自行管理。
大宋依然掌控着河东时,浊轮寨大部分时间里就处于守势。
也幸好此地三国相交的地理特点,给了夏国可操作的空间。
或借宋迫辽,或以辽压宋,只要南北两面的宋辽两国还在军事对抗,处于夹缝中又弱小的夏国浊轮川就有存续下去的可能。
实际上,守御府麟之地的折氏虽然多次配合大宋朝廷出兵浊轮川,却多是小打小闹,极少会真的大打出手,反倒是双方军民私底下的各种交流从未断绝。
由此,三国相互制约,兵力弱小后援不便的夏国浊轮寨才能一直屹立这么多年。
但大同一统南北之后,浊轮川便失去了“一拖二”的地缘政治优势,不再面对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的折氏,而变成了被大同帝国南北夹击。
在战无不胜的同军面前,浊轮寨简陋的防御体系简直不堪一击。
更可怕的是在河东路巡抚使司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浊轮川散乱的民政体系根本无从招架。
三年来,大同的各种新奇之物从这里流进夏国,浊轮川的人心也随之流到了河东,而远在兴庆府的李乾顺却无能为力。
事实上,徐泽之前派遣同军护送李仁爱大摇大摆越过边境,并进入浊轮寨“慰问”时,寨中守军便没有奋起抵抗。
甚至,这一消息还是正乾皇帝特意要求浊轮寨守军送回兴庆府的。
不然的话,李乾顺可能还会被蒙在鼓里很长一段时间。
夏国主此番主动割让浊轮川,实际是对既定事实的追加承认。
忍下了这股窝囊气,将势力缩回到浊轮川以西,至少能够凭借河水阻隔,阻止大同让人防不胜防的政治攻势。
李乾顺如此有心,但徐泽乃是行止有度的上国天子,自不可能不顾宗主国的体面,如此吃相难看地掠夺藩属国的土地。
正乾皇帝接受了夏国主的诚意收下浊轮川后,又随手赏赐给了随驾的夏国世子。
如此一来,浊轮川转了圈,仍回到夏国手中。
此等宗藩让土的事迹非常传奇,足以名传千古,也值得当世之人口耳相传。
可见在徐泽和李乾顺的共同努力下,大同与夏国已经建立了宗谦藩恭的良好关系。
当然,夏国世子李仁爱因为要随天子返回燕京并继续求学,没有精力也没有可用人才经营自己的封地,
其人随后临时在河东路招揽人才管理浊轮川之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或者知道了却因不具有传奇性,也懒得告之他人。
徐泽在河东路逗留了大半个月,才在李乾顺的紧张关注下,启程返回燕京。
临行前,正乾皇帝还遣天使再入兴庆府,给李乾顺送去了一批农具和农业书籍,并语重心长地告诫其人:
朕巡幸夏国边境数日,但见军士战马,不见牧人牛羊,夏国国小民疲,宜耕之地稀缺,汝当顾念民生,多予百姓休养,万不可穷兵黩武而耗尽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