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哄完两个美人儿,这才想起来,水仙唤他似是有甚么事,于是笑嘻嘻问水仙道:“姐姐方才叫我,是要问我甚么?”
水仙这才想起来刚刚叫小六子所谓何事,于是开口对他道:“看到你娘了吗?姐姐找你娘有些事儿商量。”
“好嘞。”小六子冲着水仙笑得挤眉弄眼。
他站在一楼的正中央,气沉丹田,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开嗓子嗷一家伙:“娘!!!!!”
小男孩还不到变声的时候,这一嗓子又尖又细,跟个女娃娃一般,吼得三楼四楼上的杯子都一阵晃荡。
于是就从二楼传下来个声音,斥责道:“小兔崽子号丧呐?你娘我还没死呢,瞎吵吵个甚么玩意儿!”循着这声音,就能看见个妇人从楼上下来。那妇人容长脸儿,生的丰腴,颇有几分姿色,都这般年纪了还是风姿绰约,年轻时大概也是抢手的美人儿。她松松绾了个斜堕马髻,上头胡乱插着绢花,脸上上了很重的脂粉。白纱褙子里头露着一抹水红鸳鸯戏水主腰,下头系着浅绯色的薄纱百迭裙,脚上趿拉着鞋,没穿袜子,露出一段肤若凝脂的脚踝来。
这便是小六子的娘,当年倚翠楼难得红极一时的姑娘云翠,弹得一手好琵琶,生生压过当时的云韶院去。
也不知道是哪儿想不通了,红极一时的时候非要生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
总之到了这般年岁了,当初“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盛景早就不复存在了,又有个儿子,也不太可能“老大嫁作商人妇”,于是就留在这倚翠楼里,也算是个管事妈妈。
云翠趿拉着鞋到她儿子跟前来,伸出手指点他脑门儿:“小崽子皮痒了?”
小六子就嗷嗷地叫:“娘啊,你可把儿的好门脸儿给戳烂了,今后讨不着媳妇了。”
云翠就啐他:“呸,皮糙肉厚的小崽子,当自己是灌汤包呢,一戳就破。”
这俩人娘啊儿啊地吵了一阵子,这才问道:“你唤我作甚?”
小六子扯住了水仙晃晃悠悠的袖子,笑道:“不是我找,是水仙姐姐找。”
云翠理了两把鬓角上的碎发,冲着水仙挑了挑眼睛:“怎的了?”
水仙讨好地笑了笑:“翠妈妈,那个……吴二爷今日来不来?”
云翠上下打量了水仙一番,水仙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这么被打量着,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云翠这才道:“怎的,动心了?小丫头片子听我一句,别信那些男人的鬼话。他们能给你甚么?这世上,除了银子靠得住,剩下的东西全都靠不住。别跟我一样,留个拖油瓶。”
说罢,白了小六子两眼。
小六子嘿嘿傻笑着跟在他娘后头。
云翠伸手拍了拍裙子,扶了两下鬓边的绢花:“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一会儿就到该点灯的时候了,他来不来你一看就知晓了。”
说完了这话,懒懒散散拖过旁边一把椅子,没骨头一般就瘫上去了,颐指气使地冲着她儿子嚷嚷:“没眼色的小白眼儿狼,过来给你娘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