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辽东官军覆没,臣开始时只率领老弱兵卒数千人,仓促出关。行至杏山时,铁岭又失陷,朝廷大臣都说辽东守不住。但现在辽东地方安定太平,整个朝廷的情绪也安定下来,这不是不操练、不布置就能做到的。如果说我拥有十万大军,却不能举旗决战,确实能构成臣的罪过。但是在今天的形势下要求决战,岂能轻易决定!用令箭催战导致总兵官张承荫丧命,派人骑马阵前督战则导致杨镐三路大军覆没。臣怎么敢复蹈前辙呢!”熊廷弼的语气有些激动,饱含委屈。
“熊经略,不要激动。朕是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与忠心,姚宗文那些人对你有私人恩怨。他们弹劾你是假公济私,朕是知道这件事的。”
“谢皇上信赖微臣,现在在朝讨论辽东防务的人,都是不懂军事的人。在冬季和春季之交,因为冰雪覆盖大地,敌人进攻的次数减少,他们却哄然认为敌军疲劳缺乏粮草,马上催战,等致战败以后,才忧忧然不敢再说。等到臣刚刚收拾完残局,而那些情绪悲观的人又重新哄然催促决战了。自从辽东局势发生危机以来,任用武臣、任用文官,哪一次不是给事中、御史推荐的,又何尝有一次见效!战场上的事应当听战场上的官员自主决定,怎么能依据传闻进行决策,白白扰乱人心。皇上英明神武,不受这些庸人的干扰,微臣自当尽心尽力为陛下驱驰。”熊廷弼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对朝臣的不屑。
“好,那既然熊经略了解情况,那你就讲一讲你打算如何应对辽东巨寇努尔哈赤。”
“回陛下,今日制贼之说有三:一曰恢复,一曰进剿,一曰固守。此时漫谈恢复、进剿之事,太过草率。不如分兵于险要之处以守为稳着,守正所以为战也。然而防守也不容易,臣亲自到各边隘口,观察地形,推算贼之出路即可为我之入路者有四:在东南路为叆阳,南路为清河,西路为抚顺,北路为柴河。俱当设重兵,为今日防守他日进剿之备。而镇江南障四卫,东顾朝鲜,亦其不可少也。此分布险要之大略也。”
“这么说,你是想以防守为主。朕认同这个想法,朕的大明军队短时间还无力一举剿灭鞑虏,现在朕不要求你收复失地,你只要稳固现有城池不要丢失就可以了。你需要多少兵马,多少军饷?”
“陛下明鉴,臣的策略是:每路设兵三万,镇江设兵二万,或迎击,或横击,各路则合奇正独当一面,四路则合奇正以成全局。兵马既随各帅往边,辽城空虚,也需再设兵二万,平时驻守,有事策应。海州、三查儿河设兵一万,联络东西。金、复设兵一万,防护海运。总计十八万军队,皆无虚设。与此配合要求给马九万匹,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
“现在辽东有多少军队?”
“回陛下,现在辽东有十六万军队。”
皇帝听到熊廷弼的要的兵马和军饷数字,漏出了为难的表情。熊廷弼看皇帝这个为难的模样,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回陛下,臣还有一个花钱较少的方案。努尔哈赤灭掉叶赫后,沈阳空垒、独立难支。臣奏请放弃沈阳,退守辽阳。臣亲自坐镇孤城,遏敌深入。”
“什么,你要放弃沈阳,刘时敏你去拿辽东地图来!”刘时敏火速拿来了地图,展开给皇帝察看。看完地图,天启皇帝抬头问熊廷弼:
“熊经略,你为何想放弃沈阳啊?”
“回陛下,沈阳和辽阳都在最前线,辽阳是辽东腹心,沈阳仅有辽阳城一半大。所以如果实在兵力不足,就不如保辽阳弃沈阳。”
“胡闹,简直是胡闹。沈阳是四通八达之处,鞑虏可以从都儿鼻渡辽河西征我大明,道路笔直而且还近;北征蒙古,两三天就能赶到;南征朝鲜,从清河路可进;沈阳浑河通苏苏河,于苏苏河源头处,伐木顺流而下,材木不可胜用;出游打猎,山近兽多,且河中之利鞑虏亦可兼收矣。由此来看,沈阳万万不可丢失。”
朱由校这几天也是大量阅读了辽东战局的材料,所以才能说出这一番独到的见解。熊廷弼听完皇帝的话,细思也是毛骨悚然,即使保住辽阳鞑虏在辽东同样是来去自如。
“回陛下,恕臣见识短浅。不过紧急情况下,这也是壮士断腕之法。”
“熊爱卿,朕说句实话,再往辽东派两万精兵,我大明的财政会被彻底拖垮。想必你也知道朕的难处、百姓的难处。朕希望你就用这十六万兵防御,不要丢掉前线的沈阳、辽阳二城,不必追求对鞑子的斩首数量,你一定要遏制住东虏的西进攻势。”
“臣明白了。”
“朕觉得想要短短几年就平定辽东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将会是一场拉锯战,最近几年你会过得很艰难。但是不要胆怯,因为朕支持你,不会让几个无耻文人造谣中伤爱卿。”
“谢陛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熊廷弼满面通红,大声讲道。
这时,刘时敏公公来插话道:“陛下,夜深了,该早些休息了。”
此时大雨已经停了,朱由校借着灯笼的亮光,走到室外。现在夜色浓黑如墨,滚滚波涛像一锅翻花沸腾的水,拍打在澄海楼底的礁石上。皇帝对着辽东总督说道:
“太晚了,朕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