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今天有大事要商量,否则汪文言一定会叫上一大批青楼女子来陪酒,要知道东林党有好些人都喜欢妓鞋行酒。妓鞋行酒又称为金莲杯,就是士大夫们把名妓穿过的鞋当酒杯用。听起来有些恶心,在明朝却被认为是一种风雅。
东林党人开这个接风宴,不是为了吃喝,而是有政治目的。宴会的主角叶向高,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开始表明他的意图。
“我叶向高侍奉神宗皇帝八年,如今受到泰昌皇帝的传召。当今圣上年幼被人欺骗,我叶向高不能到内阁辅佐天子安定天下。其实吧,我的进退去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担心陛下被人蒙骗,现在方从哲的余党官应震等人还留在朝堂之上,流毒不浅啊。现在的内阁首辅孙承宗虽然勤恳,但是过于关心军事,京军牢牢地被他掌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还有那什么所谓的数理院院长徐光启,他是天主教徒,不学我中华的儒家,反而离经叛道去学从泰西传过来的妖术。袁可立都致仕二十六年,他哪里还有什么施政之法,好像还想开什么海禁,那是太祖定下来的祖宗之法不可改的。现在皇上被他们带的随意屠戮大臣,治天下应该宽仁,不能这么野蛮。”
“叶公说得严重了吧,孙首辅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也没有那么大的私心。我在内阁跟他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孙高阳确实精通兵事,而且善于统筹全局。徐光启是研究火器,并未传教啊。至于袁可立,开海的事还没有决定好呢。”反驳叶向高的是现在身在内阁的刘一燝,他是东林党中的官职最高者。刘一燝虽然是东林党人,但是国家利益在他的心里永远排第一位。刘大学士的反驳,叶向高其实都清楚,但他就是为了上位故意抹黑他们。
“刘公也说得片面了吧,俗话说得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陛下现在过于信任这三位大臣,不听别的臣子的肺腑之言真知灼见,这难道叫好?我看不如全力支持叶公入阁,也好为皇帝分忧。”在场唯一没有功名的汪文言出言回护了叶向高。
从个人关系上讲,汪文言和叶向高的关系最好。汪文言出身狱吏,有长期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叶向高则是一个官场老滑头,他们俩的价值观最接近,也最好共事。
这个宴会开来开去,还是让汪文言带回了主题。东林党人开始写奏疏推荐叶向高入阁。
没有任何功名的汪文言之所以能在东林党站住脚跟,原因是他有一套自己的官场哲学:生命在于运动,做官在于跑动。不跑不送,听天由命,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而东林党的士大夫们碍于清流的面子上,无法彻底贯彻这套官场哲学。
可是汪文言的官场哲学注定是帮不到叶向高,皇帝是官场最大的独裁者,他有主宰官员升迁进退的权力,他不同意谁都没有办法。汪文言想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嘴里套点话出来,谁知陛下掌权以后,王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在大内待着,不见任何外人。
王安也是吓怕了,他位极人臣,荣耀风光,仰慕者、攀附者纷至沓来欲睹一面,然而他避而不见。不是他没有虚荣心,因为他清楚自己在位极人臣的同时,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奴,在喜怒无常的君主面前,实无尊严可言,唯有兢兢业业当好家奴,避免树大招风,才是保身之良策。
在东林党商量对策的时候,朱由校在处理一件重要的国事。他下诏派遣袁应泰去衡水县修水利设施。
衡水县地处北直隶中南部,地势低洼,境内河流纵横,是一个洪涝灾害非常频繁的地方。
袁应泰从辽东回来以后,皇帝当面考察他的军事素养,给他提了一些关于辽东军事部署战略方面的问题,比如说如何处理周边蒙古部落的往来。
考察完以后,皇帝决定不再授予袁应泰任何军职。袁应泰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做官还算清廉,也很有责任心。最重要的是他懂水利建设,朱由校让袁应泰做北直隶的御史,职责就是巡视北直隶下面的府州县的河堤需不需要整修。
袁应泰当过河内知县对北直隶的情况非常了解,他曾经将广济渠的引水口往上游移,变平地取水为山地取水,也就是在沁河出山口的南侧凿山开洞,通过隔山取水的方法直接引沁河水入广济渠,灌溉了好几个县的田地。
最近,袁应泰实地踏勘过衡水地理环境以后,他交了一份关于衡水县的水利改造方案给皇上看,皇帝和数理院院长徐光启商量过以后认为可行,就从国库批了十五万两银子给袁应泰,这笔银子是雇用民夫修水利的工钱,皇帝不打算额外给当地百姓增加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