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在他便宜老爹去世前的一个月,在慈庆宫中读了不少书。这些书有的是正统的儒家经典四书五经,有的是流行当时的小说,当时刚刚出版的《喻世明言》。其中的杨老越国奇缘这一章节有古风一首专道为商之苦,它这样写道:
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
餐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
水路风波殊未稳,陆程鸡犬惊安寝;
平生豪气顿消磨,歌不发声酒不饮;
少资利薄多资累,匹非怀璧将为罪;
偶然小恙卧床伟,乡关万里书谁寄?
一年三载不回程,梦魂颠倒妻儿惊;
灯花忽报行人至,阖门相庆如更生;
男儿远游虽得意,不如骨肉长相聚。
请看江上信天翁,拙守何曾阙生计?
这首诗算是写尽了经商的艰辛与风险。明朝初年,朱元璋为了保证农业的恢复与发展,为了防止元末以来的大商贾操纵国家经济命脉,明政府在立国之初,曾不惜暴力将商贾强压至社会的底层,可是自明代中叶后,商贾又成了一个极为富有且极具影响力的社会阶层。
这些人仗着有钱而颐气指使,神气活现,周围的不少人向他们投去了钦佩羡慕的目光,赶去阿谀奉承以图占些便宜的人也处处皆是,就连那些威风气派、架子十足的政府官员,也由于看在银子的份上而对商贾们礼让三分。
与往昔的羞辱相比,商贾们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但是要从社会的底层逐步爬升至今日的地位,他们却是经过了长达一百五十余年的艰辛历程。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有一些人发家了,但是更多的人破产了。
有的人在经商途中遇盗,财货俱失,死于非命;有的人时运不佳,蚀了本钱,有家难归;有的人则是枉吃官司,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还有的人竟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灾祸。而且几乎所有的商贾都难以逃脱政府官员或胥吏对他们的卡压与盘剥。经商确是生财之道,可是它同时又是荆棘丛生的艰险之途。
只有声名显赫的成功者才会被历史记住,默默无闻的失败者会被历史遗忘。朱由校在山陕会馆遇到的商人都是成功者,他们是大名鼎鼎的晋商。
山陕会馆的管家领着朱由校来参与中午的宴席,朱由校自称是在外行商的蒲公子。仅凭一个行商的说法进不了会馆,不要紧,朱由校给管家塞了五百两银票作为进入会馆的谢礼。管家喜笑颜开的收下,为蒲公子打开大门。
一路上金碧辉煌自不必说,朱由校见到了皇亲国戚般的体面与风光。管家五短身材,蒜头鼻,鱼泡眼,走路鸭子式的摇晃。看他这副尊容,朱由校不免心里头犯嘀咕:山陕会馆的大管家,怎么就这德性,十足一只癞蛤蟆。但转而一想:人不可貌相,福在丑人边。能给晋商当管家,应该还是有些能耐。
管家带朱由校和他的随从太监方正化走过回廊,来到会客的大厅门口停住脚步。管家回头跟朱由校讲道:“蒲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嘛?”
“我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我到临清卖了不少家具赚了点钱,听说聊城的晋商财力雄厚,所以来跟晋商攀攀关系做个朋友,以后跑行商也好有个照应。”
“那蒲公子你算是找对人了,这全天下的商帮,除了徽商,就是我们晋商规模最大,实力最为雄厚。”
“我希望管家能多多帮忙,让我和商帮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个面,结个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