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p>
东门城头,杨佳妮收回向西眺望的目光,扫了城外的北胡大营一眼。</p>
察拉罕就在营中的望楼上,一直注意着她这边,以防她有什么异动。</p>
杨佳妮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转身走下城头,招手叫来了副将,边往前走边道:“我要离开寿阳,你做好撤退准备。”</p>
副将是杨氏族人,闻言诧异万分:“将军要去何处?”</p>
“去找赵宁。”</p>
“将军知道赵将军在哪里?”</p>
“向西总能找到。”</p>
“将军走了,寿阳就无人能够制衡察拉罕,要是他猛攻城池怎么办?”</p>
“所以让你做好撤退准备。”</p>
“城中好几万大军,仅仅是我部做好撤退准备有什么用?”</p>
“当然有用。”</p>
“将军有什么安排?”</p>
“你部断后。”</p>
副将大吃一惊:“我部断后?那岂不是......凶多吉少?!”</p>
杨佳妮回头瞥了他一眼。</p>
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神却凌冽的像是出鞘的冷锋。</p>
副将如坠冰窟,只觉得脊背发寒、手脚僵硬。</p>
杨佳妮问他:“国战至今,赵氏死了多少人,赵宁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现在他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让你断个后你不乐意?”</p>
副将哑口无言。</p>
杨佳妮继续在空旷的长街上前行:“记住,察拉罕一旦号令北胡大军攻城,你马上向节度请命断后,不得有片刻犹豫拖延。”</p>
副将点头称是,而后担忧道:“可是将军,就算我部愿意断后,可也挡不住察拉罕多久,届时王极境们或许可以保全,但寿阳数万将士只怕伤亡不会小。”</p>
“那又如何?”</p>
对方回答的这般轻描淡写,让副将嗔目结舌:“将军这一离开,成千上万的将士要死于非命不说,寿阳重镇还要丢失,河东战局立马陷入泥沼......”</p>
“那又如何?”</p>
还是这四个字。</p>
副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末将的意思是,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p>
杨佳妮停住了脚步。</p>
她转身,回头,盯着副将:“你觉得这样做不值得?”</p>
副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末将只是觉得,这样一来,河东就危险了,而一旦河东危险,国战大局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沉入深渊......”</p>
这话说得中肯。</p>
杨佳妮再度迈动脚步:“你错了。”</p>
“错了?”</p>
“大错特错。”</p>
“哪里错了?”</p>
“纵观天下,只有一件事,会让国战大局跌落深渊。”</p>
“何事?”</p>
杨佳妮眼帘低垂:“赵宁身死道陨。”</p>
副将瞪大双眼。</p>
赵宁有如此重要?</p>
杨佳妮目视前方:“整个大齐,谁都可以死,唯独赵宁不能死。”</p>
“赵将军就这般重要?”</p>
“他要是死了,万事皆休,皇朝上下,再也没有人能够撑住大局。”</p>
“末将不明白。”</p>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p>
“什么事?”</p>
“但凡能保证赵宁不死,莫说一座寿阳城,几万将士,就算是整个河东都丢了,晋地的所有王极境都死了,也物超所值!”</p>
副将半响说不出话来。</p>
若非眼前的人是杨佳妮,是整个杨氏修为最高,也是被公认最聪明的人,如</p>
今地位非凡,必然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秘辛,他一定会认为对方疯了。</p>
只有疯子才会说疯话。</p>
但既然对方不是疯子,那这番话就有它的道理。</p>
哪怕他不能理解。</p>
副将问:“末将能做什么?”</p>
“服从命令。”</p>
“是。”</p>
两人穿过大街,即将抵达战时被用作中军大帐的衙门,而这时杨佳妮却忽然转了方向,向西而行。</p>
“将军不去征询节度使的意见了?”副将不解的问。</p>
杨佳妮从城头下来走这条大街,只可能是去往中军大帐,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可能不通知赵北望。</p>
杨佳妮脚步不停:“你方才说对了一件事。”</p>
副将意外道:“末将说对了何事?”</p>
“丢失寿阳城,枉死数万将士,让河东战局糜烂,的确是一个不小的代价。”</p>
“将军改变主意了?”</p>
“当然没有。”</p>
“......”</p>
“要身为大军主帅的河东节度使,在这些代价与自己的长子中做选择,过于残忍了。”</p>